“嗯。”那人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踩着那轿夫的背下了车,一步一步的走向江淮。
视线内闯入一双绣工极好的蟒纹黑靴,还匝了金线,江淮眼神微颤,情绪有些没来由的激动,不知是喜是恨。
那人伸手扶起她,净白的掌心蜿蜒着清晰的纹理,温和道:“御典大人请起。”
跪的太久,这下猛地站起来,腿窝处仿佛有尖针齐下,江淮踉跄着后退两步,勉强站稳,而身后的两人则七拐八拐的倒了。
那人攥着江淮的手腕不肯松开,语气戏谑:“大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天气太热,中暑了?”
“无妨,多谢殿下关心。”江淮稳了稳心神,缓慢的抬起头,视线扫过他的脸颊,漆黑的瞳仁骤然一缩。
宁容左,四年不见。
他要比从前高了大半头,整个人也精瘦了许多,唯有一副皮囊依旧清俊耐看,尤其是那双眸子,深不见底,仿佛一滴化开的浓墨,分不清轮廓,不知道要蔓延至何处。
他今日回京,却不张扬,单着一件藏青色的金龙腾云交领长袍,腰间一条黑色缎带勾勒出健硕的身型,上坠两枚质地纯粹的玉佩,微风一过,细碎的流苏来回晃荡。
宁容左察觉到她眼中的异样,会心一笑,虽说当年遭她陷害被贬,可此刻见到真人,倒也不觉得气了,淡淡道:“大人是打算在这天武门下宣读玉诏吗?”
“若是殿下嫌天热,等到去奉花观再读不迟。”江淮想要抽回手,却不想宁容左的五指好似一柄钢钳,抓得她动弹不得。
她幼时习武,因为骨节奇硬,所以专攻指法,眼下强行挣脱根本不是问题,可如今的光景,也只好忍下。
“无妨,只要是大人亲自宣读,在哪儿都行。”
他的手指愈发用力,江淮疼直流虚汗,指尖都不自主的颤了起来,她瞪着宁容左,咬牙道:“明王听旨!”
蓦地,松了手,宁容左面无表情的撩衣跪地,恭敬拱手:“儿臣听旨!”
江淮不着痕迹的扭了扭手腕,小心的展开玉诏,朗声念道:“大汤钦昌,今有皇朝四子宁容左,恭警诚孝,通晓练达,谨奉百花神君垂怜,加封其两条金龙带,升四带亲王,迁居千秋阁,钦此。”说罢,将玉诏交与其手。
“儿臣接旨。”
宁容左伸手之时,还促狭的用小指搔了搔江淮的手心,惹得她气冲上头,皱眉道:“还是像四年前一样惹人厌烦。”
某人却厚着脸皮轻轻一笑。
四人又不紧不慢的走进奉花观,宁容左向汤皇祖行过跪拜大礼后,江淮又朗诵了几句词,从鎏金架上取下两条金黄色的锦带递给他:“恭贺殿下荣升四带亲王。”
宁容左站起身,扯了扯腰带,毫不知耻的张开双臂,笑容意味深长:“有劳大人了。”
江淮深呼了口气,直接将金龙带扔给潘高枝:“没听到吗?还快给殿下戴上!”
潘高枝吓得连连眨眼,慌乱的接过金龙带,刚要伸手,就见到宁容左面色阴沉,不悦的喝道:“一身臭汗,闪一边儿去!”
潘高枝老脸一红。
金龙带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落到了江淮手中。
她对上宁容左得意的目光,无奈蹙眉,往前两步,一股沁人心脾的幽凉扑面而来,她稳了稳心神,将带子自他腰后绕过来,刚要掖进腰扣里,他却故意往前倾了一下,江淮不察,两人‘砰——’的一声撞上了!
江淮趔趄两步,用手肘抵住他,略有怒意:“殿下小心。”
宁容左挑眉,嘴角微勾。
江淮压住心中的闷火,引他去给皇帝和双后请安,四年未见,又是一顿长篇狂续,站了两个多时辰,才从昭阳殿出来。
她揉了揉脖子,靠着墙角的阴凉处活动了下脚踝,才继续向自己的上御司走去。
“大人留步。”
身后那人又追了上来,笑声温润,可听在江淮耳朵里,比刨木声好听不了多少。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头。
宁容左站在暖阳之下,周身华锦,一袭藏青色长袍十分衬人,他疾步上前,眉尾一挑:“大人脸色怎么这么差?”
“天气炎热,说不准是中暑了。”江淮随便甩了句话,只想摆脱他,“下官身子实在不适,就先行告退了,改日在亲自登门恭贺殿下回京之喜。”说着,抬脚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