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经_作者:孟中得意(45)

2019-03-06 孟中得意

  她说也不怎么觉得抱歉,让他不要太怪她。好像他怪过她似的。

  他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走到茶几上摸了一盒火柴,长柄的,擦着了,发出砰地一声响,是幽蓝色的火光,或许是受了潮,刚冒出一点儿火星就熄灭了。他只能再点燃一根,火柴的那点儿蓝光一触到烟头,就成了橘红色。他深吸了一口烟,看她的口型是要他不要抽,但说到一半就闭上了嘴。

  就这样吧,他认识她这么多年,也没依过她几回。

  这次,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钟汀提完离婚后在绛石园又住了一个星期,直到找到新房子收拾妥当后才搬走,这一周路肖维大概住在酒店里。

  长白苑起码目前是不能回的,回了家,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得每天装高兴的样子,她就算天天看卓别林,也很难天天都高兴。想来想去只能自己租房。本来N大对教职工是有租房优惠的,校内房一平每月只要四十块,比周围的市价便宜了一半,她刚回国的时候是可以申请的,可她那时没离婚,没必要去跟人家抢房子,现在有必要了,还且得排队呢。

  金九银十正是租房旺季,合适的房子太难找。她花了四千五租了校内一居,老公房,在六楼,没电梯,坐南朝北。

  房子像是很久不住人了,拔了电的冰箱里还放着过期的酱油醋,卫生间的瓷砖原是贴的白瓷,年深日久,从排列整齐的贝齿变成了无限泛黄接近于黑的龋齿。她穿上了多年不见天日的衣裳,戴着用报纸叠成的帽子,将屋里的旧物重新洗涮了一遍,实在要不得的都扔了,搬家的东西里,厨具占了一大半,那些东西也不是不可以留给他,可她知道她不搬走,一定会被他给扔了,都是她一件件淘来的,她舍不得。

  搬完家后,她把他的房子给重新打扫了一遍。不过,她想,以后他未必会来这儿住了。

  他俩十月末才去的民政局,他太忙了,抽出时间来不容易。钟汀刚买的二手车开了没几天就进了修理厂,她是打车去的。办离婚得拿结婚证,虽然路肖维说她笑得不怎么好看,可她觉得红底的照片上她笑得挺好的,尽管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她结婚时并没有奔着离婚去。

  从民政局出来后,路肖维突然问钟汀为何要同他结婚。

  钟汀同他并肩走,“你听没听过钱老的一句话?我们对采摘不到的葡萄,不但想象它酸,也很可能想象它是分外地甜。婚姻于我就是这葡萄。”

  其实摘葡萄的时机也是要选择的,时机对了就是甜的,时机不对就是酸的。

  钟汀想味道的酸甜有时倒不取决于葡萄,而是摘葡萄的人。

  路肖维并未接下去问,还用问么?他不是酸的,难道还是甜的不成?

  既然知道了答案,就没必要再去自取其辱。

  他把手上的牛皮纸袋递给她,为了排队买栗子,他罕见地迟到了。

  “不用了,谢谢。”

  “你要不要,我就扔了,我不喜欢吃栗子。”

  她从他手里接过袋子,说了句谢谢。

  “要不要我送你一段?”

  “不用麻烦了。我叫了车,要爽约了司机师傅会不高兴的,还得赔违约金。”

  就在这时她接了个电话,电话里乔师傅说他已经到了。

  钟汀拿着袋子冲路肖维说再见,转身之前朝他笑了一下。

  难看就难看吧,总比哭好看。

  司机乔师傅总在民政局附近拉活儿,见证了各种痴男怨女。他媳妇儿老嫌他开车没出息,那是不了解他。他是谁,做司机也是独一无二的。他可不是普通的司机,把人从A地送到B地,他是把人从不开心送往开心。他愿意跟人聊天,说是半个情感专家也不为过,多少乘客哭着上来,笑着下去。有一女孩子本是打车去大桥自杀,结果跟他聊了天,改去动物园看大象去了。

  眼前这姑娘上了车,上车的时候一直笑,离婚的女方很少有这样的,电台里正讲婚姻要如何保鲜,他本想以专家都瞎扯来开篇,和她聊聊天。可话还没开头,他就从后视镜里看到姑娘用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大概是在哭吧,他于是放起了自己最爱的歌曲之一《单恋一枝花》,让这低沉的男声给她点儿安慰。

  这姑娘和他闺女差不多大,闺女还没对象呢,人家就离婚了。看来结婚晚也有结婚晚的好处。

  他车上有两首曲目,如果一对男女上来,那肯定是办结婚的,放《我们结婚吧》肯定没错;如果是一个人上了车,那不用说,一准儿是离婚的,他就放《单恋一枝花》,这首歌乔师傅唱得格外的好,堪称他KTV必点金曲。他唱得如此动听,简直不输原唱,可媳妇儿不夸他也就罢了,还揪着他的耳朵骂,“你到底还看上了哪一枝花”。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孔老夫子这句话可是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