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已经很棒棒了!你还想怎么样!嗯?!”
这是她常跟家长说的一句话。
她在祁隐誉身上缺失的热情似乎在学生身上弥补回来了。她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并且乐此不疲。
她就是一个病态和活力的共存体。
她没正式和张子纯打交道之前,脑子里对于她的认识仅仅停留在“祁隐誉的发春对象”,并且偶尔想起张子纯的时候,只是捎带着一种对于祁隐誉的不耐烦。
当她真正把张子纯和那天默默帮她和乔瑾搬书的小女孩对上号,真正第一次和她面对面打交道,她才把两者剥离开。张子纯在她脑海里正式成为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祁隐誉的发春对象”。
张子纯讲到自己的爸爸,顺带说了一句自己的妈妈。
张子纯看张素华,让林燕舒想起了自己当年看自己的爸爸。
和张子纯形容张素华的形容词一样——懦弱。
贺媛对她的冷漠,对她的强制安排,对于她的打和骂,其实他都看在眼里。林燕舒不止一次地向他投去乞求的目光,但他始终沉默。他没有像贺媛一样偏爱哪个孩子,但他在强势的妻子面前,一直表现得非常......软弱。
林燕舒在祁隐誉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在张子纯身上也是。
她更加怜悯张子纯,并非爱屋及乌,而是同病相怜。
张子纯很依赖她,这让她有种成就感,好像是一种作为母亲的骄傲,又好像不是。
她会耐心地听她讲心里的死疙瘩,会耐心地劝慰安抚加引导。
她带她去见乔瑾和宋明清。张子纯忽然记仇地问了乔瑾一句:为什么当年我和祁隐誉一起迟到,你让他进去,让我罚站?
乔瑾被记了一笔,尴尬地笑笑:他上专业科经常不在学校,时间不固定。迟到不迟到根本没法衡量。你不是艺术生,攀这个伴做啥?
张子纯撅了噘嘴。
林燕舒在一边看着,她越发觉得自己本该有个女儿,差不多就像张子纯这样的。她发觉这个女孩,激起了她很少展现给祁隐誉的母性。
张子纯时不时地吐槽自己老爸,但林燕舒很少提起贺媛。
唯一提起的那一次,只是一句“我妈妈已经不在了”。
张子纯脸上浮现出抱歉的神色。
她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好多年了。”
汹涌的泪意被强压下去。
07、
贺媛当年走得很突然,让他们有点措手不及。
七十整,在这个年代远不算长寿。
之后的两三年时间,林致恒才从悲痛中渐渐走出来。
林燕舒似乎很平静。
这些年,她总不自觉地回想起贺媛以前的样子。最后停留在贺媛对着邻居爆吹自己女儿,脸上春风得意的那个场景。
贺媛是上过舞台的人,走下舞台成为养育儿女的家庭主妇,似乎让她不能平静接受。
她似乎习惯了受人仰视,万众瞩目。
她会在邻居向她投来羡慕眼光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会在未来亲家听说她以前是军人表达敬意的时候,下意识地挺直腰杆。
贺媛非常在意别人的目光。
林燕舒觉得贺媛活得并不轻松。
她有时候很羡慕自己的婆婆莫玉暖。莫玉暖是那种不会为自己身上贴着什么标签而感到骄傲或者落寞的人。
她婆婆会跟她说,我觉得“林”这个姓写起来好看,念起来好听,跟个潮流,让孩子跟你姓吧。
贺媛做不出这样跟潮流的事,她骨子里既有封建式的正统,又有部队里带出来的“大义”,结合在一起,成了贺媛这个人。
贺媛走后,林燕舒说,自己很少想起她。
但她记得贺媛说过的一句话: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寻常两个孩子打架,家长会教育自己的孩子,说些什么要道歉之类的话。但贺媛不一样。
贺媛当年一巴掌扇在那个扯林燕舒头发的女孩的脸上,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跟我女儿道歉。
她领着林燕舒回家的时候,说了那样一句话。
在外人看来,这似乎是个很没原则溺爱孩子的母亲。但贺媛不是。
她们母女间有温情的时刻太少了。
那句话林燕舒一直记着,记了三十多年,并且会一直记下去。
当她得知祁隐誉的电话一个月没打通的时候,脑子里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