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曾经是她最害怕的气味。
她对医院有着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殳蔚吊着药水,病恹恹地躺靠在椅凳上,无精打采听着潘志文的再三嘱咐。最后,耳根子稍稍清闲了,眼皮也止不住下阖。
独自一人待着,她不敢彻底昏睡,怕换药瓶时没个留神错过了。半睡半醒,乱七八糟的梦境里,她竟梦到自己和潘倪手牵手,在游乐园疯跑着,还一起吹蜡烛过生日。
头朝下猛地一蹬,残梦撕裂,意识也被拽回现实。
殳蔚疲乏扫了眼还剩大半的药瓶,小心避开针管,在椅凳上缓慢、缓慢的,转了个身。
目光朝着中下方延伸,顿在一双黑色板鞋上。上移着,是深蓝色牛仔裤,黑色短款棉袄,和……一只手,手里还举着个手机。对着她。
她半搭着眼皮,有气无力瞅向那处,直到那手放下,看清了露出的那张脸。那人走到身旁,五指在她眼前左右、上下晃着,她迷迷糊糊反映过来。
哦,是明江唐。
嗯……他在干什么。
“烧傻了?”他半蹲在她跟前,盯着那双润意朦胧的眸,“就你一个人?”
“嗯。”她回视他的目光,他没动,她也没动。也只有意识混沌时,才敢这么毫无避讳、不曾害羞地和他对视。超过五秒。
隔了半晌,她眉心缓慢地皱了皱,病中的声音依旧无攻击力:“好着呢。”你才傻。
旁座有人起身,明江唐顺势坐下。仰头看了几眼她的药瓶和滴液速度,目测她那布包里的东西:“吊完这瓶起码还有四五十分钟,你的水杯呢?”
殳蔚软绵绵地抬手去翻那袋子。
明江唐按住她的手腕:“我来找吧。”他在一堆杂物中找到了她的水杯,空荡荡的。很快起身而去,没过多久又折返回。
“把水喝了。”他把保温杯塞进她手中,盖子早已半拧开。
殳蔚抿了几口。刚想拿开,又听他说:“再喝。”慢吞吞地咽了大半杯。
明江唐替她收了杯子,又把围巾垫在她脑袋后。眼眸一转,发觉她正盯着他的脸。
他本不在意,哪只隔了几秒,她还在看。
“这高烧中的人,盯人时的眼神都与众不同。”他说,“你这样看我,让我觉得自己是一只烤鸭。”
殳蔚定定看了他一小会儿,眼珠子移开,说出心想之事:“看见你,我以为今天要上学。”
他自然地提醒她:“你忘了?今天下午的确有物理考试。”
殳蔚小幅度地心跳漏拍,而后“哼”了声,头枕着柔软的围巾,半困半懒地回他:“我提前考了,你自己去吧。”
明江唐笑了:还挺配合的。
殳蔚努努嘴:你可以继续表演。
她盯着左手上的胶条和针管,发呆。他在耳边问:“你爸上班,怎么不让你妹来陪你。”
“你想让我就地身亡吗?”殳蔚睨他一眼。
“哪有这么夸张,”明江唐给她分析,“你知道这人在病中,是最容易和亲人增进关系的时刻。就算她平素再怎么跟你闹,到了这时顶多冷嘲热讽几句,之后还是乖乖给你端药。”
她佯装顿悟“哦”了声,右手支在扶手上,撑着脑袋侧看他:“难怪你刚才帮我接水,我是不是看起来很虚弱,让人产生照顾欲?”
明江唐眼风扫去,不甚客气道:“烧得都快傻了,浑浑噩噩,的确让人产生偷窃欲。”
她想问,你想偷我什么?抿唇想了想,作罢。
……
齐梓华入院,明江唐是来陪护的。
时隔一年,殳蔚终于再见恩师。聊到最后,总有热泪盈在眼眶。
齐梓华面色稍显苍白,好在精神不错。临别前,拍着她的手背,叹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
得知殳蔚高烧吊针,独自一人,齐梓华立马让明江唐送她回家。
“遇上你,我就不像亲生的。”明江唐拎着她的包,推开一楼玻璃门,侧身让她先走。
殳蔚满心都悬在齐梓华身上,担忧望着他:“齐老师消瘦了好多,喝中药不管用吗?”
她寄宿在他家的日子,家中常备中药。每次都是明叔叔看着火候,不分昼夜,亲手煎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