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青_作者:温歇(16)

2019-03-03 温歇

  望青帮他系带子,其间明锐地察觉到殷素问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里藏着责怪,怪她不够机灵。

  望青颇无奈,眼力见儿这东西,做杀手是不需要的。

  出门便见凤鸣同几个丫头立在院子里,她一身劲装,做男儿装扮,正巴巴地往殷素问处看。

  殷素问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脑袋:“回来了?”

  凤鸣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殷素问身后的照华:“主人我能去吗?”

  照华大约是见惯了这场面,也不催促,便听殷素问对凤鸣道:“你的马呢?”

  凤鸣小声道:“在门外备好了。”

  殷素问不再说什么,凤鸣便赶紧跟上。

  望青在身后望着这几人走出院门的身影,料想他们会走过条条□□,最终走出府门,心中颇为唏嘘,她想自己大概是真的不够机灵的,倘若是她在这个情景里,殷素问不发话,她大概就会傻愣愣地落在后面,直到殷素问有事要吩咐,猛然回头,才发现今天少带了一个人出门。

  所以说殷素问平日里的行径也不算厚此薄彼,应该是度材识人,而自己当真,是一块废材。

  马车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疾驰而过,最终在一座恢弘的府院前停下。

  公主府坐落在城南,门前是宽阔的大道,青砖墁地,好不气派。大门处耸立着两尊石狮子,均是壮硕雄健,脖间系着一根红色绫缎,上悬一枚两拳大的响铃。

  见有人来,门前的卒子连忙上前来迎候,照华先下来,便见一中年仆役上前叫道:“公主可算回来了,里头那位怕是撑不住了。”

  此人是公主府管事,名为来喜,是一名阉人。早年跟在先皇后身边伺候,五年前先皇后仙逝,随后照华及笄,下嫁柳州孟氏,他便随着主子一同出宫,在公主府中任掌事。

  而他口中的那位则是驸马孟长慈。

  昔年照华下嫁,但因身份尊荣,陛下不舍,故而并未迁往柳州,反倒留在京都,将孟氏一族并入公主府。

  孟氏一族是柳州的一个破落户,几代下来早已人丁单薄,如今只剩下孟长慈的寡母寡嫂与他一人,而孟长慈也不过是个穷酸士子,好不容易于天进十八年中榜,却在酒楼吃酒时被照华抢回了府。

  照华好男色,府中面首不知凡几,独孟长慈一人入主公主府。

  自此,便宜驸马孟长慈的名头算是远扬。

  此刻来喜匆匆来报,照华闻言,哼了一声,细长的眉眼微展,脸上一片淡漠:“急什么,总归是死不了,有兄长在此,他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也能把人救回来。”

  殷素问在车上听见这话,也不做声,反倒在心中估量起来,自己可否真的有这样大的本事。

  待见到孟长慈本人,他不禁皱眉,暗道这照华未免高估了自己。

  几日未见,孟长慈已经病入阴里,整个人瘦脱了形。他穿了一件单衣,偎在被子里,再不复从前风采,几个月前还是公子玉无双,现在却成了金箔纸人,呼吸微弱,喉间尽是毕剥之声。

  孟长慈的神志还在混沌间,眼角处微微撑开,一簇簇扇面似的睫毛因水光而染上一层光彩,他惨白的唇微微阖动,殷素问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什么,必定是:“公子来了?”

  殷素问看了一眼身旁的照华,见她面色淡然,也不说什么,不过是施针开药,待孟长慈睡安稳了些便出来。

  世间人皆说孟长慈穷酸,那穷酸士子四字便是为他度身定做,据说当初他赴同窗间的宴席,见一枚包子掉在地上,竟偷偷捡起来剥了皮妄图去吃,叫人瞧见后好一顿奚落。而后他成了皇家快婿,此事便在坊间大肆流传开来,每年科考,便有人拿出来当作谈资笑料。

  此事殷素问的确有所耳闻,但毕竟是人家私事,他一个局外人,不好插嘴。却是有一年,也是冬日里,孟长慈就这么病倒了,殷素问受照华所托来为他诊治,施诊时难免诸多痛楚,为了规避这些,便与他闲聊,聊着聊着,竟扯出些陈年旧事。

  孟长慈幼年家贫,虽守着些不中用的名头,实则每到冬日便支不出炭火钱,有时一家几口守着一个锅里的清汤寡水,往往不能果腹。他的兄长便带着他去山上砍柴,一些留在家中生火,多的便卖出去贴补家里。

  这砍柴也有窍门,往往要守在隆冬时节,此时最冷,大雪封山时,就是人人闭门不出的时候。豪门大户不在乎这一点点薪火,寻常百姓家里却都需要。他便要放下手中的书,和兄长一同到深山去,扒开雪堆专挑细小的枝丫去砍。那时他才十二三岁,也是小树苗的年纪,却要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自相残杀,他往日读书,道万物皆有灵,一刀刀砍下去,仿佛在剁碎自己的肢节,常常呜咽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