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眉善目的老道士站在井边等苏望青。
苏望青向前给他磕了个头:“师父。”
锦达吹胡子瞪眼道:“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师父!我叫你不要多管闲事你不听,这下好了,引火烧身。那个女人的事与你何干?嗯,她就算平日对你多有照拂,你难道还要将一条命舍去给她?她不自爱,现今还要拉上你做垫背的!”
苏望青闻言心中一痛:“师父,逝者已矣,您有何必再说这些话来侮辱她?”
锦达拂袖怒道:“怎么?你二人感情这般好,你难道要下去陪她不成?”
苏望青摇摇头:“我不想死。”
锦达哼了一声,为她总算有点觉悟而欣慰。他原本以为,那个女人一死,苏望青必定是要随她而去,所幸苏望青没有傻到那个地步。望着木讷的爱徒,他叹了一口气:“罢了,这黄泉巷你是不能呆了,到京州城去,会有人接应你,记得以后夹着尾巴做人,好生为自己某一条出路。”
苏望青向他确认:“京州?”
锦达道:“对,京州殷府。”
苏望青心中一惊:“殷府?”
锦达看她的神色,眸中一沉,知道那个女人必定是对苏望青说过什么,以至于她一听到殷府二字便如此警觉。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对这个徒弟倒十分爱护,本想自己在黄泉巷一日便护她一日,没想到今日竟是分别之时,然而命令已下,绝无转圜余地,他只好说:“没错,就是殷府,至于那位……你若是遇不上便管好自己安生度日,若是遇上了……届时他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无需隐瞒,好生伺候就行。”
锦达所说的那位,就是整个黄泉巷之主。苏望青知道这其中的凶险,便垂下头,将细白的后颈弯成弓顺的模样:“徒儿知道。”
第二章
和风遇雨,终有归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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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望青赶了十天的路,快马加鞭从灵州黄泉巷赶到了京州城。
京州不愧是几朝古都,街市繁华阔大。她一进城就被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吸引了注意,面条摊包子铺顺着街道一顺摆开,更有卖糖葫芦卖小首饰的伙计支着小竹篙子沿街叫卖,灵州是个土匪窝杀人窟,就连百姓身上都带着一种剽悍的气息,所以这种寻常的温馨场面倒很难见得到。
苏望青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是个素色锦缎料面的袋子,上面绣着两枚红艳艳的杏儿,配着绿油油的枝叶,显得很喜人。然而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刺绣之人的绣工简直让人不敢恭维,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料子。
苏望青想到这一点,会心一笑。这是孟槐为她贺生时送的,据说是她在街边随手买的。但是她心里知道这是她偷偷躲在被窝里绣了好久才绣出来的。她现在死了,但是苏望青却觉得只要这个荷包还在自己身边,这个朋友就永远都陪伴着自己。
她从干瘪的荷包里倒出几枚铜板数了数,只留了两枚在外面,又将多余的放回荷包之中。她牵着马在一个面摊前停下,小声问道:“老板,你这面怎么卖?”
面摊老板穿着灰色的背心,头上缠着汗巾,在面锅前忙得满头大汗,他看了一眼苏望青,说:“三文钱。”
苏望青瞟了一眼标价的木牌,准备离开,那老板连忙拦住她:“欸欸,姑娘,你是要素的还是加肉的,素的两文,加肉的三文。”
苏望青道:“那我要一碗素的。”
说着她便解了身上的行李放到桌上。老板看见她横在桌面上的长刀,眼睛都直了,其后便一直暗地里打量她,她也不恼,专心等自己的面上桌。
“面来了嗳!”片刻,老板吆喝一声,将冒着热气的牛肉面送到她面前,还附上了一小碟咸菜,“姑娘您慢用!”
苏望青抽了一双竹筷开始吃面,待筷子探到碟沿时不由一笑。欺软怕硬乃是人之常情,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别人畏惧的对象。这老板一开始欺负她是外地来的或是以为她不识字故意虚抬价格,等望青识破之后便就坡下驴,待发现她还带着家伙时,索性就奉上了赔资。
然而她是消受得起的,便笑纳了。
等满足了口腹之欲,她就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临行前却鬼使神差地多放了一枚铜板在饭桌上。老板看了,对她连连作揖,道她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