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问道:“你是好人做惯了,光想着让旁人安心,倒不惦记我。”
苏望青狭促一笑:“惦记着您的多了,不缺我一个。”
殷素问将坛子的封口敲掉,溢出浓郁的香甜味,苏望青闻了,口齿生津,咽咽口水。殷素问见了便得意,走过来:“手伸出来。”
晶莹剔透的红色梅子在素白的掌心颤巍巍地滚动,殷素问用指尖点了点:“五个,就五个时辰,到点了乖乖回来。”
*******
苏王青拾掇好了出门,日光绚烂,繁花正开,她抻了抻身子,动动手腕子脚脖子腰身腹背,难得地表现出与年纪相符的明艳活泼。
殷素问背着手站在门前。苏望青回头一看,立马缩手缩脚站回去。
“你怕我?”苏望青每每见他,十次有八次都是这般“规矩”,便像是枚坚硬的核桃,一拍就溜,还硌手,更有甚者,便是摆出一副皱巴巴的苦瓜脸。殷素问自问皮相过得去,人品算不上贵重,却也不是市井无赖,怎的就讨人嫌了?
苏望青看他这不服气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不怕,只是我师父命我来时要夹着尾巴做人。”
“锦达……”殷素问眼中露出感怀神色,“他过得可好?”
听到与熟悉之人有关的话题,苏望青变得雀跃了些,她转转身子快活得像一只小鸟:“好!在黄泉巷除了巷主与几位长老,便是他资历最老,成日里乐颠颠地不管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闲时跑到城中的花街柳巷找姑娘,老当益壮。我走了,他大约要招几个弟子过来解闷儿。”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脸颊上泛起薄薄的红晕,红衣衬得光彩袭人,平日的拘谨与防备消失的无影无踪。
殷素问困着她好几日,为的就是这个效果,长期对自由的向往使她放弃了束缚自己的“规矩”,使她变得生动,自有一种向上的神气。如今见着了,当真让人觉得是赏心悦目。
苏望青忽地想起殷素问先前戴着的“大夫”的人·皮面具,那种东西她从前听人说过,却未见过,只知道制作起来十分麻烦,一张上佳的面具,要妥帖自然,能跟着人的脸上的肌肉变化,十分难得,便问道:“那张面具,是哪里来的?”
殷素问道:“我前些时得了一个人,让他做的。”
“是什么人,这么大本事?”
“记得宋慈中蛊那件事吗?那个人是下蛊之人,盛席在北方将他抓住了,他擅长易容,我便让他做了一张面具。”
“盛席?”苏望青不曾想从殷素问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不免有些吃惊。
“怎么,你认识他?”
苏望青摇摇头,这个名字还是孟槐曾经告诉她的,有一年她从北方办事回来,谈到一个狷狂霸道的小子,名字变叫作盛席,据说一把刀使得出神入化,就连孟槐亦忍不住道:“瞧瞧你,再瞧瞧人家,一个是刀客,一个是挥着道砍猪大骨的。”
“听说刀法很好?”
殷素问道:“嗯,他在北边成名已久,你用刀作武器,大约是听过他的。这样,下次他回京述职,我带你去瞧瞧。”
苏望青听着他这不怀好意地语气,笑问:“怎么个看法?”
“看猴。”殷素问道。
第四十八章
苏望青光听着殷素问一张嘴刻薄,心中却跟明镜似的。他敢这样拿成名已久的盛席打趣自然有他的道理。苏望青扑揞着盛席十之八九就便是神医府放在北边的桩子,对方少年便有薄名,年纪较她大两岁,却在十四岁的时候便上阵杀敌,立下赫赫军功,于是忍不住猜测此人也是殷家训练出来的死士。
殷素问作为主人,调侃两句亦不为过。
已是暮春时节,夏日将至,天气干燥隐隐透着灼热。苏望青自行走着,殷素问便跟在后边,让人觉得拘束不自在,偏巧他行事坦荡,苏望青也不好说什么,走走停停,来到了一处凉亭旁。
亭边湖水碧透,有三两只锦鲤跃出水面,翻出翠白的浪花。湖中有荷,净直高洁,还打着苞,尖角初露。
清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苏望青便忍不住嗅了嗅。
这世上有人贪财,有人贪色,有人贪欢,苏望青贪自在。忍不了了,她便回身道:“公子,您不是说给我五个时辰么,怎么这时候还盯着。蹲大狱的还有机会放个风,怎的轮到奴婢身上,便是这么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