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毫无破绽的脸。
白真人忍不住仰头望向山巅——当日无极飞仙之处,心内疑窦丛生。
天下道人,皆仰望太一宫;而太一宫,则无不遥望九龙山。他这个九龙真人都算不出,只怕世间无人能替她算命了。
何况她还受了那样重的伤,从里到外,从经脉、肺腑到骨骼,几乎已成千百碎片。
妙童冷眉冷眼听着,面上不动声色。
她的来处,是九龙上山,是九龙真人都上不去的禁地。而她,妙童,更是无极一百多年来唯一嫡传弟子,天生懂得望气之术,是这天下方士、术士望尘莫及的山巅。
可这些,都过去了。一个月前,她被无极废掉灵脉扔了下来。
她不是不能杜撰出一番来历,只是没办法将细枝末节都说圆了。若让姓白的知道,自己是被无极从九龙上山扔下来,只怕立刻就要被赶到山外去。
妙童微微思量,左手按住右手袖口,却不提笔,而是直接拿手指蘸点墨,在纸上写道:三日后离去。
“姑娘,你心脉受损,恐下不得山。”白真人不是无情之辈,她这一下山活不了太久,不免替她担忧。
妙童又写了俩字:欠命。
“那便真留不得了。”白真人摇摇头,不亏不欠方能修道,人都没做好,谈何做仙?
妙童站起身,扶着亭子边上的围栏,艰难迈步。
白真人朝不远处的道童招招手:“无心,快来扶住她。”
话音刚落,田绝健步如飞冲上台阶,又将妙童挂到胳膊上。
九龙观有四道门,两条十字甬道通向四个方向。走到交叉路口,妙童指了指北边,正是后山方向。田绝抱着她出了北门。
白真人和无心跟在后头。
只见妙童冲北面席地而坐,双手轻轻搭上左右两腿。一呼一吸极有章法,显是懂得吐纳之术的修道者。这在九龙观,并不算什么稀罕事。能上山的,多半都是渴望得道成仙者,像田绝那样凭着蛮力上山的,仅他一个。
众人观望片刻,没看出有何奇异之处,先后离去。唯有田绝一直倚靠在一棵树边,默默瞧着。
这一打坐,便几近天黑。妙童一整日没进食。算起来,一个月她也没吃过多少东西。
田绝看得甚是好奇,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修起辟谷之术了。看样子,已经修了多年。
又过了一个时辰,九龙上山已化成黑黝黝一座庞然大物,一排排树木在月光下连成无数道屏障。
妙童这才起身,回房喝了碗粥,外加一个馒头。
用过膳食,她又回到先前打坐处,盘腿闭目,沐浴着月光凝神虑气。
对她来说,夜晚是最佳时辰,还有沉睡着的九龙山,最宜休养生息,炼气化虚,炼虚化实。此地生长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无不带有灵气。
无数天地精华可供吸取,才是九龙山真正的妙处。即便不懂道家秘法的凡夫俗子,来此养身亦能益寿延年。
妙童仿佛坠入一片虚空,四面温暖的大气缓缓朝她涌来,沾上她的脸、身子、手脚,它们顺着七窍流入她身体,在丹田处汇聚、融合。疼痛感渐渐变弱,身体越来越轻盈。
突然,全身每一处毛孔似彻底张开,无数温暖的气流又通过毛孔,浸润到五脏六腑之内。
几乎感觉不到疼了。
妙童深吸一口气,檀口微张,一点点往外吐,用了半炷香左右方才全部吐出。
此时,林子里传出叽叽喳喳的鸟鸣一阵一阵,天边已能看到两三缕霞光。妙童站起身,收起嘴角清浅的笑意,走到大树旁,看了睡着的田绝一眼。
然后,返回客院就寝。
她一走,田绝就睁开眼。习武之人和修道之人同样敏锐,妙童目光落至他脸上那刻,他就惊醒了。他摸了摸下巴处扎手的络腮胡,不知方才那一眼意味什么。
第二日,妙童又是白日补眠,夜间打坐。
众人因和她错过,注意不到。唯有田绝察觉,小姑娘走路的步子比之前稳当了。
只用一个晚上,身体便明显好转,田绝对这姑娘越发感兴趣。
到第三晚,田绝照旧蹲守在大树下。月亮被云层遮挡住,前两晚妙童打坐的地方,竟然没有光亮了。
但妙童那张美人坯子的小脸蛋,和她波光流转的双眼,尚在黑夜中泛着光泽。
田绝以为她又要打坐整晚,靠着树无聊打了个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