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筠霭将木盒打开,“来,抽一支。”
青蔻依言照做。
青蔻认识皇上有些时日了,对这位爷的爱好颇为了解——他痴迷兵器,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鐺链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无一不藏,无一不习,兵书也没少读,偶尔还会练练字,下下棋,画画花鸟鱼虫之类的,绝对算得上才华横溢了。
唯独不善音律,厌弃歌舞,别人眼中的莺歌燕舞,到他嘴里就成了靡靡之音无病呻吟。可怜一众日夜研习歌舞的娘娘,无论如何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倒是没想过,他对奇门遁甲之术也有涉猎。
“你抽的,是兑卦。”
虞筠霭将手中的六十四根羽衣草分开排列,摆成兑卦,正色道:“所谓兑卦,代表心悦诚服,诚信所向。”
青蔻一脸茫然,“呃……嗯?”
虞筠霭解释道:“庄子曰:‘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只要坚持己见,心怀坦荡,不理会旁人的称誉或反对,便能逢凶化吉,得偿所愿。打个比方吧,如果两军正在交战,此卦一出,代表可大方迎敌,战无不胜。再打个比方,如果你是一方豪强,正值天下混乱,此卦一出,代表可坐享其成,持静以待。”
青蔻抽了抽嘴角,没太听懂。
皇上他老人家……别不是又醉了。
虞筠霭的确又醉了,气的。
还是被一个死人气的。
他有气撒不出来,若是放在平时,拎上剑去紫竹林胡乱舞上一个时辰,也就罢了。但今天不成——还有要事等着他们呢。
所以他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
跟小坏蛋聊诗词歌赋纯属对牛弹琴,下棋也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能玩到一块的……虞筠霭近来时常感慨命运无常,此时酒意上头,突发奇想,不如玩点新鲜的。
时也,势也。
青蔻这一卦,实属上上签了。
虽说是逗媳妇玩呢,虞筠霭亦挺轻松,轻松之余,又多了几分认真之意。
易术——他原本是不大信的。直到十一年前,沈太傅替他卜过一卦,算出小华山是他的命中宝地。彼时他就跟没头苍蝇似的,听太傅这么一说,毫不犹豫带着厍馨儿亡命去了小华山,非但活下来了,还捡回来个宝。
由此可见,沈太傅这套算法,多少有些可取之处。
“皇上……你看我也不打仗,也不想当乱世豪强。这卦还有别的解法吗?比如……适合我的?”
“适合你的?”
虞筠霭上下打量她。
小坏蛋的犹豫迟疑,虞筠霭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对她而言,他是君王,是上位者,是一度试图掐死她的人。她不敢将这一生托付深宫,虞筠霭完全能理解——厍馨儿私下对夙姑姑说的一番话,他了如指掌。
总得想个法子,让她试着信他一信啊。
虞筠霭指着羽衣草,“卜卦不同于其他,须瞻前顾后。除去兑卦,还须考虑前一卦。而兑卦的上一卦,是巽。”
青蔻抓了抓头发,干笑两声。
聊天聊得好好的,卜什么卦啊。
失策,还不如下棋呢。
哪怕去院子里打上一架呢。
易术在她眼里,无异于天书一样的存在。
“巽卦,乃随风而动、无所不入之意。”
虞筠霭将羽衣草摆换位置,继续讲解道:“《周书》六武有言,刚强有直,威武睿德,克定祸乱,保民犯难,刑民克服,戎昭果毅以听之。”
“也就是说,若能往上,则可以治。”虞筠霭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随风而动,最怕动错了方向,方向一错,满盘皆输。《周书》中关于‘武’字有六解,每一解都会考虑卜卦之人的性情,依你的性情吧……随心所欲,水到渠成。”
“……”青蔻忍了忍,没忍住,“说人话。”
虞筠霭“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人话就是,你心里想要的,都会实现。你心里害怕的,都不会发生。你的踌躇不前,完全没有必要。”
虞筠霭想,他表达清楚了吧?
随心所欲,水到渠成。
胆子大点,热情一点,好好地……爱他一场。
青蔻晃了晃酒坛子,“要不,咱还是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