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市井中议论纷纷的原因之一。
不过,从天而降的白衣老头只是故事的一个版本,如果对神怪故事感兴趣的话,还能看出,这个版本正是从晋时续搜神记中一个名为《白头公》的故事中改编而来,所以按理说,可信度并不高。
可惜这已经涉及神鬼最少的一个版本了。
闵郁容随便在坊市中一转,还特意到前世待过的白云观附近逛了一圈,有意从常在那边盘桓的文人雅士中探听一些更贴近事实的消息。但令她失望的是,这个白头公的故事,确实是细节渲染最少、并未过多发散到因果报应之上的版本。
无论真相如何,这一事件的直接后果就是,圣人认为禁苑之中有妖鬼作祟,于是破格提拔了年资尚浅的原左神策军护军陈明佐为新任右神策军护军中尉,并命他清理军营,镇压邪祟。至此,天子禁军,同时也是长安城中唯一一支正规军已经完全掌握在鱼元振师徒手中,比前世他们师徒两人实现这个目标的时间提前了足足五年。
而以流民为班底的左右金吾卫是否能按照前世的发展在两年后正式成军,从而成为皇帝制衡鱼元振的一枚重要棋子,从现在的情况看,也是个未知之数。
皇帝现在对于鱼元振的信任是多么的毫无保留,闵郁容再一次领教了。所以即便毫无证据,她依然认为段星楠的死,背后离不开能明确把握皇帝心思的鱼公公的手笔。
躲在深宫大内一间殿宇的重檐之间,闵郁容看着下头忙乱而有序的工匠劳役,仔细衡量起此事之中的利弊来。
这其中,皇帝的处境最为微妙。一方面,他在朝臣中的威信还未下降到数年后那样羸弱的境地,而鱼元振手中的兵马越多,大臣们对天子的敬畏便越多;而另一方面,不知天子本人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事实就是,随着他向鱼元振交付的权力越来越多,他自己的死生安危便越发不可预测。
鱼元振欠缺的,也许只是一个动手的借口。
那么站在长远的角度来看,现在是推鱼公公一把更为有利,还是尽量拖延他的心思更为有利呢?
闵郁容看着向改建工地逶迤而来的明黄色仪仗,目光连闪。
☆、第50章、圣明天子
李珂当了十四年的皇帝,很多事情已经提不起他的兴趣,他坐在乘舆上向麟德殿行去,急欲将愈发失控的斗争扔在身后。
他自认不是个昏聩无能的皇帝,更谈不上奢靡荒淫,他视政不算勤勉,但比起曾经罢朝五年的先帝来说绝对好了不少;他也能容得下反对意见,御史台里的三院御史们,中书门下的谏议大夫、补阙、拾遗,他们说话不如其他人好听,经常对他圣明烛照的命令说些怪话,但他知道这是他们邀名卖直的手段,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凸显自己,好让他提拔他们,所以他们都好端端地当着他们的官,大都并未为自己大不敬的言辞付出任何值得一提的代价。
至于他本人的圣明,更是毋庸多言。
就连他亲信倚重的两位重臣,他也能一眼看出他们并不像表现出来的一般明睿持重——这简直是明摆着的,自从两位当着整个朝廷的面打过一架之后。但李珂必须指出,早在此之前,他就看出魏、范两位爱卿的本色——他们的洞明远见、机变权谋都是演出来的,或者是靠着家中的幕僚强撑起来的(李珂对这一点并不十分肯定,但他的推测基本就可以认为是事实了)。
当着别人的面,他们也许不会被戳穿,但当他们和李珂单独奏对的时候,李珂往往便会发现,不消几句话,他们便要露出极大的智计上的不足,这些破绽在他眼中简直一目了然。但每当他向他们直接指出这一点的时候,他们尚且需要反思良久,方能跟上自己的思路,继而惶恐地请罪。可见李珂本人的远见卓识,早已达到了这个庞大帝国中顶尖人才绞尽脑汁才能勉强跟上的程度,但这已经是这个国家能选□□的最好的人才了,他也只能将就着驱策他们。
至于宫中伺候他的人,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他的家奴,千方百计地迎合他就是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将过多的权柄交托给他们是有害的。但是以他的圣明,他对自己看透人心的能力十分自信,亲近的人对他有多少真心,他难道分辨不出吗?而对于全心信仰他这个圣明天子却又一味老实的家奴,他将一点自己不耐烦管着的琐事交给对方打理,难道不是理所应当,而又合情合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