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届时,泾阳和巨卢的关系,将会急剧恶化。而在这种时候,为了避免腹背受敌,另一边的平陵令狐家,索冰云便打算改善关系,与之交好。
最后,他还提到朝廷此次不同寻常的快速反应,不仅如此,态度如此强硬,更是与他们的往日作风大相径庭。李彦来虽然已经向他报告过台省党争的消息,也转达过鱼元振对此的说法,但其中是否有更深一层的内情,鱼元振未必会对泾阳毫无保留。若是闵郁容这里有不一样的消息,他不胜感激,盼复。
信件末尾的署名却不再是索冰云三个字,而是他的字用纯。
读完信后,闵郁容发现自己先前的忧心实在是小家子气了。
从身份来看,她和泾阳现在是对等的盟友关系,而结盟的目的正在于互通有无、互为助力,避免不必要的误解和浪费。
从全局来看,‘这世上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而这世道也到了非推倒重来不可的地步’,她自己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她又怎么会被一个垂死王朝腐朽的宝座诱惑,而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呢?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她都应当尽快将自己已经取代了皇帝一事,告知索冰云的。
这次是索冰云点醒了她。
而面对索冰云毫无保留的信任,闵郁容同样感到了他曾经感到过的压力。
她尚且需要理清回信的思路。同上次一样,在天仙洞天内将信件的内容默写一遍之后,在青玉丨洞中的熏笼里,闵郁容烧掉了密信。
……
天子结束了每日例行的静修功课后,便来到御书房检视了几封奏疏。之后,他似是看到了什么,连忙打发人去将鱼元振喊回宫里,而自己又袖手回銮,施施然返回了麟德殿中,供奉着砀山神君的神龛之下。
直到薄暮时分,百忙之中的鱼中尉方才从皇城内返回宫城,在麟德殿中面见了天子。
鱼元振只是躬身行礼,未等天子允许便已经直起身来,好在天子并不在意。
几日未见,天家的气度好似又虚无了几分,鱼元振打量着盘坐在蒲团上的天子,心中对他为何被传召回宫不是没有嘀咕。
神龛设在大殿深处,殿中并未掌灯,天子坐在供奉神像的香案之前,面目被神龛的阴影笼罩,看不分明。他身后常燃不熄的香火袅袅升起,周围的经幢上,金银线绣成的经文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尤为神秘空灵。天子从袖中抽出一份奏本,就在身下蒲团之前展开,他招手示意鱼元振上前,左手点着奏本说道:“鱼儿再近前些。”
鱼元振上前几步,近到几乎冒犯的地步,天子坐在地上,几乎要仰头看他。
但天子好像对鱼元振的失礼毫无所觉,他双眼出神地望着殿外浅紫色的天空和火红的夕阳,语气迷醉,像是沉浸在只有自己可见的梦中。
他说:“鱼儿可知,今日,神君给朕托梦了。”
鱼元振震在当场,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第55章、旱灾
“……关中春旱的迹象已经十分明显,鱼儿你看,这是均州褚嵩之递上来的本子,据他说,不止是均州,关中其他几州也好不到哪儿去。播种已经迟了,若是之后再不下雨,春夏连旱起来,朝廷唯一能收上赋税来的这十二州之中,怕是有五六州都要颗粒无收。”
天子语气笃定,好似并非在预测尚未发生的旱灾,而是在回忆一件已经发生过的往事。
但鱼元振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倘若天子所言不假,他已经在梦中亲眼见过流民遍地的景象。
可他却并未受到惊吓,这难道也是神君的另眼相看?
鱼元振从震惊中惊醒,大逆不道地直愣愣地瞪着天家,自从自己打定主意,要尽早为身后事筹谋之后,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够从神明那里,得到如此明白的暗示……
暗示自己不过是个罪人,哪怕自己早已决定要尽最大的努力赎罪,哪怕自己已经为神明求取俗世中天子的册封和信奉,哪怕自己时时刻刻都在心中向祂祝祷。
但,自己依然是个罪人,是个除了惩戒以外,不值得神明多看一眼的罪人。
天子投向他的眼神中,蕴藏着一如既往的信任和喜爱,“可见神君所言,半点不差,今年关中将有旱灾,是确定无疑的了。”他说。
“朕既受命于天,对天象预警,不可不慎而重之,此时再做别的恐怕也来不及了,倒是赈济一事,可以早早准备起来啊。鱼儿,你可有什么别的想法?”天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