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护儿,对了,现在也可叫他闵石,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大大咧咧站在他阿姊卧房中的那位男性客人。小脸、朱唇、凤眼、削肩、细腰,不仅半点不像个正经男人,还更不像个正经女人,他一点儿也不想放这么一个人大晚上的和他阿姊共处一室。
但是他阿姊主意已定,一步三回头地将自己挪向门外,石护儿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好在吃亏的不可能是阿姊,阿姊捏死他不和捏小鸡一样……
最后给了晏宁一个涵义复杂的眼神,石护儿终于离开了这间尚无多少物什的卧室。
晏宁被他看得寒毛直竖,不知为何,他好像从中看出了这位和他同样行三的闵小郎对他的同情……
闵郁容找出一卷坐席铺在地上,又端来一个擦得马马虎虎的矮几在中间一放,自己先在一侧坐下,才伸手招呼晏宁也坐,不必拘礼。
晏宁才不拘礼呢,曾经想好的,要对阿云钦慕之人以礼相待的决定早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这倒也不是因为他食言而肥,而是因为他在意识到闵郁容身负的传承有多么惊人之后,早已不把对方再当凡俗之人看待了。
既然闵真人不在红尘之中,再和她讲起人世缛节来,不就太俗了吗?更何况这位主人第一次拜访他家的时候讲礼节了么?不比他还要过分多了?
当然,晏大夫完全没有在介意闵真人玩弄他的阿迁的事情了,真的。
晏宁在矮几的另一侧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将左手拎着的一沓笔记书册在矮几上一放,发出“砰咚”一声,又将右手中捏着的一个沉香木盒轻轻放在这沓纸张顶上,上半身向闵郁容靠近了些,神神秘秘地说:“真人,东西我带来了,发功吧!”
发功你个大头啊发功,晏宁自从知道了她所有的能力之后,便一直有些神神叨叨的。闵郁容伸出的右手生生停在半空,她好像看见她脑内的天仙宝卷都随着发功两个字颤抖了一下。晃了晃脑袋,闵郁容努力克服着对晏宁的炼字功力的绝望,在他的眼神催促之下拿起了他特意带来的小盒。
盒子很轻,闵郁容观察着盒子,沉香木是上好的,味道很醇。一般来说,任何能够用作香料的木材都不适合充当储藏药物的器皿,这是为了避免药性相冲的缘故,不过如果里头实际上是丹药的话……
拨开锁扣,掀起盒盖,闵郁容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那是花汁子拧出来的胭脂香气,又是午时烈日下花丛中繁盛到烦闷的臭气。却不再有沉香的味道。
她会觉得熟悉,自然是因为她对这种味道进入口中之后是什么感觉记忆犹新。
闵郁容看着躺在盒中的茜色丸药,心中默念“望气”,对一枚丹药用上了她从未使用过的望气术。
没想到这一试之下,竟也能成功。闵郁容脑中的天仙宝卷突然展开,在她眼前投射出仅有她能看见的字迹来——
“阳明丹·下品,炼制时君火有亏,则心神失于少阴,有神散而不藏之患。可愈凡体人身脏腑百骸伤损,却不免心阳大动、百脉沸腾之疾。于老病无效。”
“丹药之属,身具气脉,故而望气可观。”
得到的答案比她想过的还要具体,闵郁容见眼前的字迹渐渐淡去,心中感慨,怜卿想必是后来得丹人附会的名字,这原是一枚炼制有缺的下品阳明丹。而所谓的“心阳大动、百脉沸腾之疾”,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在赶来泾阳的一路上,闵郁容夜间休息都是在天仙洞天中度过的,按照洞天之中时光的流逝来算,她在其中几乎度过了七年的时间。一开始,这些时间几乎全被她用在红颜剑法和清风诀的练习上,但后来剑招熟练之后,闵郁容又发现真气的积累只能在自己真正的身体上完成,于是大量练习剑法的时间被空闲出来,她便开始学习蛊术。
蛊术是她随便选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考量。如果非说她当时拿起那本七情谱时想的是什么,那大概也只是好奇罢了。在医毒蛊术这些学问背后,几乎每一门,都能花去一般人一辈子的工夫,闵郁容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闭门造车便能全部掌握的份上,而她又知晓并万分钦佩晏宁在医毒一道之上的天赋和专注,她既没必要和他较劲,也想选一门在大道理上有相通之处、能够和他互相启发、精进的学问。
于是她便在天仙洞天中埋头苦读,并在基本摸清了蛊虫与蛊术的入门禁忌之后,在赶路途上也开始试着捕捉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