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萍躬身应是,又等了等,见娘子不再有别的吩咐,她便要转身下楼,身后却又传来娘子的声音,“让采苓去一趟聆风阁把公子叫来,杨县尉送来消息,说是离别院不过三天的路程,这事他再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
又应了一声“是”,采萍便重又下楼去,这一次她的手脚放轻不少。
薛云还在伏案疾书,采薇看了看天色,便准备将对着楼外回廊的门关上,正在她转身之际,采萍急匆匆的脚步声又从身后响起。
“禀娘子,西院冷教习求见,她身边还跟着一位女婢,应当是她教管的家伎。”采萍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疑惑。
“嗯?”薛云抬头看她,“冷月梅?”她问。
“是,确实是冷先生。自从她去了西院,和咱们便再不来往,但确实是她亲自来了。”说起这段往事,采萍的语气中还有些忿忿。
“都多少年的陈年旧事了,值得你这样计较。”薛云一如往常的冷淡的语气被采萍听出不屑一顾,这让她心里一爽,而薛云已经又低下头去,“她心思上进,自然耳聪目明,和咱们家那位郎君可是很不一样。”顿了顿,薛云才吩咐道:“叫她上来吧,这个时候,猜她也不是为了别的。”薛云搁下手中紫毫,后退几步,侧头打量着写好的短笺,语句中也终于露出些许讽意。
“是”,采萍爽脆地一应,便又噔噔下楼,往膳房的传讯可以等等,她想,冷月梅的热闹轻易可看不着。
采薇在身后瞪了心思直白的采萍一眼,这热闹可不是好看的,她也不知即将到来的那位贵客是个什么来头,但单看娘子这几天来夜里起来的次数、和一应琐事都不放过的态度,阖府上下谁不在猜测?而作为贴身侍女,采薇更是知道,那必是位连身在京城的家主都惹不起的大人物。而采萍这丫头竟然还能不当回事。
“放心吧,有姨父在,咱们家还倒不了。”
采薇心里一暖,知道这是娘子说给她听的,娘子在烦心的时候还能顾着身边人,竟还要被人说是块捂不化的冰。哪怕是说着顽的,听着可不叫人寒心?难怪即便青梅竹马、又是老夫人一手牵线的姻缘,娘子对郎君也渐渐没有话说。采薇沉默着想了会儿心事,再抬头时,便看见采萍又脚步狐疑地走了上来,身后跟着的却不是冷月梅,而是一位青衣素髻的女婢。采薇心里一转念,便猜到这是方才采萍话里的那位跟来的家伎。
薛云也有些意外,采萍已经在主母疑问的眼神中解释了起来,“冷教习说,她就不上来惹娘子的眼了,今次她不过是个中人,这位云声部的闵郁容才是有话要和娘子说的人。”
云声部?薛云的眉毛一抬,那便是自家郎君最看重的一部,再加上她还能让素来眼高于顶的冷月梅做这个中人、并体贴地不在自己眼前露面。看来这位闵郁容不仅有能力、有手腕,想说的话也并不简单。
于是薛云便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舞姬来,她是知道易含章的,虽然性耽于歌舞,但在女色上头却是从不开窍的。不管外人如何看,她是从未怀疑家里这一班女乐在易含章眼中的用处。而能被他青眼的伎子,便也只有是真正有天赋又肯下苦工的人才行。
乌发青衣,来人立得挺拔,仿佛一柄锋芒内敛的宝剑;光溜溜的发髻上一应插戴也无,却更显出她五官之美。同为女人,薛云和冷月梅在看见闵郁容真容时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她们都一眼便被她的眼睛吸引,但薛云只觉得来人一双眸子如同碎星,尤为光彩熠熠。不仅如此,薛云更是注意到对方眼中的坚定——这绝不是一个伎子该有的神态。
薛云心中疑云大起,她的眼神扫过来人细细的腰身,此时此刻,她不免想得有些多。
另一边,闵郁容也在细细打量眼前这位她两世以来,头一次谋面的薛娘子。
面是头一次见,但薛氏的名声她听得可是不少,这都多亏冷月梅对她一贯的青眼。
在冷月梅的嘴里,薛云是个毫无感情的人,她从未见她大喜大怒过,就连和她夫君易含章相处的时候都是如此,闵郁容听得出来,这让冷月梅尤为恼恨。
诸如此类的评价听得多了,闵郁容心里自然有个影儿,不过现在见到正主,倒仿佛并不完全如此。
注意到薛云望向自己腰身的视线,闵郁容不免有些失笑,看来,哪怕是八风不动的冰美人,心里也有在意的事。那么事情倒也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