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船的两边坐好,老伯开始划动船桨。船行的并不是很稳,坐在船里的感觉就好像婴儿刚躺在摇篮里一般,有着初生的新鲜和乐趣。扶着旧式的木质柱子,感受江面上徐徐而来的清冽寒冷的风,我心里有一股惬意,这里没有吵嚷的汽笛声,没有令人作呕的汽油味,有的只是古老的船桨划破江面时激起的一阵阵浪涛声。透过薄薄的船底,似乎还可以感受到江水东逝的豪迈。远处升起薄薄的雾气,在对岸的群山之间如轻纱般飘来飘去,一道柔和的阳光慢慢从那里浮现出来,淡淡的朝霞把远山融映成金黄色,山的轮廓也逐渐分明。
我对着远处发了一会儿神,又悄悄地瞄着勒风,他也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金色的阳光射进他蓝色的瞳仁里,温暖与冰冷交织在一起,在我眼中,似乎有一种深邃而迷离的美,我想走过去吻他的蓝眼睛,只吻他的眼睛,也只吻他的蓝色。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看着远方,于是我的眼睛就有了远方的色彩。我对着他的眼睛微笑,可是他看不见,所以他也感受不到我的无奈。
船靠岸的时候,老人答应过一会儿回来接我们,我们暂时和他告了别。
下了船,我站着一动不动,看勒风一个人慢慢往前走,沙滩上留下他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他见我没有跟上来,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刚才鞋带掉了。”我故意找了个借口。
他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等我。
我一步一步踩进他刚才留下的浅浅的脚印里,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走到他跟前,我喜欢这种感觉,一步一步靠近的感觉。
他奇怪地看着我,“你干什么?”
“看你的脚步有多大?”
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嘴角有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我停在他的面前,向远处眺望,这边的景色和那边相比,显得有些空旷和荒凉,连绵的沙地没有望不到尽头的芦苇,只是偶尔有一两棵小小的绿色植物陪衬,不远处有一条蜿蜒的小道,但是少有人至的缘故,小道已经被杂草覆盖,只看得到大致的影子。沙地背后是巨大的岩石,山涧的水顺着岩石上的青苔滴下来,似乎可以看见岩石下面一汪汪绿色的清潭。
“这里好像很少有人来。”
他点点头,“你害怕了?”
“当然不是。”我解释道,“只是感觉好安静。”
“看见远处的那棵树了吗?”他的目光伸向远方。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在沙地的尽头,隐隐约约有一棵孤零零的大树,太远的距离,让它像画中的剪影一般模糊。
“那是……”
“那棵树叫三生石,在这里已经生长了三百年了,传说只要在树下招手,如果有树叶落到你脚下,便会和你前世的恋人在树下相遇。”他很虔诚地给我解释道。
“真有这么神奇,你相信这样天真的话?”
“我不相信,但是有一个愿望总是好的。”他有些迷茫地说。
我望着远方的那棵树,它真的可以承担前世的姻缘?而前世的恋人,我们每个人都有吗?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相遇,那我前世的恋人是谁?易凯圣?还是……我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蓝色眼睛的小男孩,情不自禁地将视线移到勒风身上,而他静静地凝视着远方,眼里似乎有一种渴望和凝思。
“我们到树下去。”他说道。
“嗯。”我跟着他朝大树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棵很普通的榕树,有着巨大的树身,只不过眼下的季节,树叶差不多已经掉光了,光秃秃地树枝喑哑地伸向天空,颇感凄凉,可能谁也无法料想到它在沙地的岩石旁竟无声无息地生长了三百年。
勒风绕过我,指着树皮上一些模糊的涂鸦,“树身上刻有名字。”
“是一对对情人的名字吗?”我好奇地走上前。
“基本上是吧,有我父母的名字,是我爸刻上去的,现在可能已经掉了。”他围绕着大树,仔细地瞧了瞧,“据说把相恋的人的名字刻在上面,他们来世还可以相遇。”
“有没有你的名字?”我屏住呼吸,小声地问。
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眼,“没有,我不敢在上面刻,树怕伤皮,树皮受到伤害,大树就很容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