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见到的,竟是以怨灵寄宿在凡世间中的她。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有多痛。
阮竹伏在他的怀里,缓缓阖上眸子,“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就好……”
她本是父亲醉酒之后与母亲苟合之后的因果,生下她后,母亲跟人走了,而她留在父亲那处,不是整日挨打挨骂,就是受到主母的虐待。
那二十二年的等待,她都认了,因为她知道,黑麒会来找她的。
于是,她每天都在北海徘徊,和岸边的海龟贝壳说话,她想让黑麒知道。
一个北海的姑娘,想他了,想见他了。
可是直到等到了最后,她没有等到黑麒,却是等到了父亲要把她卖给一个老头当小妾的消息。那人她是知道的,性格暴虐,手段残忍,嫁进去的女人从来没有活过三个月的。
她逃了,可是被抓了回来,一顿毒打。
她又逃了,又被抓了回来。
逃了,被抓回来……逃了,被抓回来……逃了,被抓回来……
阮竹不知道,她还能够坚持多久,黑麒还没有见到她呢。
又在一次逃亡中,路过的城主把她捡了回去,百般对她好,为她疗伤。她知道的,城主对她好是有企图的,它需要她的怨气,需要她为他更多的吸□□气……
她等啊等,等啊等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开始恨了,她恨世间的不公,她恨黑麒的无情,她恨这世间的所有一切……
可当她再见到黑麒的时候,心头却是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了。
阮竹笑了,一如当年北海初见时的模样,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黑麒,你是来送我走的吗?”
“嗯,”黑麒有些不忍去看她,衣袖轻挥,一张摆满了吃食的小桌显露了出来,“这些,都是你最喜欢吃的。”
“谢谢。”
阮竹笑着,手指微颤,拿过一块梨酥轻咬了一口,还是那股熟悉的梨花香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做的还是没长进,”阮竹眼角泛泪,“盐是不是又放多了,真咸……”
不知怎的,苏泽忽地蹲坐了下去,小手呼呼的扇着风。
不咸,一点儿也不咸,是甜的,她也闻到了。
梨花香,是甜丝丝的味道。
黑麒在侧扶着她,阮竹也不急,将小桌上的糕点挨个尝了一口,甚至是新酿的青梅酒也饮了一小杯。
便是如此几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前前后后竟也是花费了几个时辰。
阮竹依在黑麒怀里,看着天上的弯月看了半晌,她笑意吟吟,眸光莹莹流转,“黑麒,我是不是该走了……”
黑麒算了下时辰,道:“还有一盏茶的时间。”
“我已经很知足了,”阮竹颔首,眸底殷切,“若是我走了,你还会去找我吗?”
黑麒沉默,半晌道:“你一定会出生富足,然后将来找个好人家,生对儿女,子孙绕膝,幸福美满……”
“是啊,那样也挺好的……”阮竹轻声和道,她眉眼皆笑,是对未来的憧憬,却独独少了丝年少时那青梅竹马般的青葱岁月。
送出去的,就再也回不来了。
陆压道君站在客栈的二楼处,刚目送着清虚真君离了拐角处,正要起身,就看见一道小小身影从客栈外走了进来,神色匆忙的上了二楼。
“哎?阿泽,今儿个……”
‘哐当——’
“……”陆压道君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讪讪地摸了摸鼻尖,“……风风火火的,我应该是没惹着她吧……”
不一会儿,房间内就传来了苏泽的哭声。
陆压道君愣了。
“这又是怎么了……”
不仅是他,房间里的当事人迟颜上神似乎是也有着一瞬间的发懵。
在须弥山的三百年内,苏泽一直以来都是嘻嘻哈哈,满脸笑意的,饶是恼怒了,顶多也是骂上几句也就无事了,还从未有像这般撕心裂肺的哭过。
迟颜伸出手,轻柔的拍着她的背,“……这是怎么了?”
苏泽趴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哭声却是不减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