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谌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客套话他以前不会,后来跟着魏南走南闯北,满世界各地跑也就学会了,学会之后依然不喜欢如此这般的客套。
当年陆衍谌在巴黎美术学院读书时就已经深得魏南的器重,多年来两人是亦师亦友。
那一年魏南受邀回母校给一批新生开课堂讲座,课室里坐了满满当当的一群学生,东方面孔占了一半,陆衍谌就是其中的一个。
课堂上有些同学十分热情,也有些并不踊跃的。
只有他,坐在课室的角落,显得异常沉默。
深沉,默然。
当时魏南对陆衍谌没多大注意,只是碰巧他几次回母校时总会碰见他待在一处作画,耳边偶尔也会听学校里的教授老师提起他,并不都是夸赞,说更多的是他拼命。
可是这个世界并不缺拼命的人,他听完只一笑置之,但内心多少会因他作为中国人而感到些许欣慰,努力总归是件好事。
后来有过几次接触,他发现这人拥有的不仅仅是一双清澈的眼睛,他也有一颗赤诚之心,他的拼命,不仅仅是那些教授老师口中的拼命这么简单。
魏南时常提醒他放慢脚步,你所学的并不仅仅是画画,你学的是美术,美术是需要生活的。
但他固执,说他的生活就是画画。
林彧在上海的画展会有两天,第一天结束之后,陆衍谌陪魏南吃了顿饭,又聊了一阵,当晚睡在酒店里,第二天展览一结束,他拜别了自己的老师。
送魏南上车之后,他接到了庄青怿的电话。
庄青怿是个商人,一个浑身满是铜臭的商人,而且还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铜臭商人,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雅俗共赏”。
用陆衍谌的话说,这叫欲盖弥彰。
这个人和陆衍谌颇有渊源,他是陆衍谌的……前任姐夫。
庄青怿派了辆车过来接陆衍谌,车辆在一间画廊门口停下,他下车后,由庄青怿的助理把他带到休息室。
“陆老师,庄总还在路上,让您稍坐。”
“好。”
“你是喝咖啡还是……”
“白开水就好。”
“您稍等。”
助理出去后,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扔在沙发上,慢慢解开衬衫领子上的第二颗扣子,又去松开袖扣,袖子往上折了几下。
这身正经装扮太束缚他了。
庄青怿附庸风雅的地方体现在收藏名画和古董,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和陆衍谌一直保持联系的原因,他一新得了什么名画就会把陆衍谌叫过来。
陆衍谌一边喝着白开水,一边打开了微信,正若有所思地来回划拉着,休息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久等了。”庄青怿开门走进来,风尘仆仆,剪裁合身的手工西装衬得他身姿英挺,步履沉稳,目光坚毅,浑身散发着历经商海沉浮之后的冷硬气质。
“你贵人事忙,久等应该的。”反观陆衍谌就要随意许多,同样穿着西装,他却是一身的闲适懒散,骨子里就是这么个人。
庄青怿解开腰间的扣子,坐了下来,“听说最近你都在家休息。”
陆衍谌“嗯”了声,“找我过来就为说这个?”
“失眠症又犯了?”庄青怿问。
“好多了。”他也不否认。
“你姐……”庄青怿犹豫,“她知道么?”
“没告诉她。”陆衍谌喝着水。
庄青怿慢慢往椅背靠过去,右腿搭着左腿,“去治疗吧,我给你找医生。”
陆衍谌哼笑,“甭操这份闲心了,我心里有数。”
“过几天我会去看亭昱。”他说。
“去呗,”陆衍谌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我姐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光明正大去看,她也不会拦着。”
庄青怿站起来,“走吧,带你看画。”
陆衍谌搁下杯子,“我姐是个明明白白的人,任何事都喜欢敞开了说,与其从我这儿旁敲侧击,不如直接找上她。”
“我当然知道,小舅子。”庄青怿说完,打开门,“走吧。”
“……”
庄青怿和陆衍谌说话,总是对自己内心的想法不避不讳,他对他说过,我是个俗人,就指着这些东西帮我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