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夜寒,承恩殿里灯烛通明,吴会带着一队侍卫,命他们在周围巡逻。宫女见是吴将军,对他弯腰行礼,他的步子很轻,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本以为现在是深夜,公主早睡了。他只走到珠帘外,就在转身那一刻,承平梦魇中叫了起来,宫女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唤“公主”,承平仍旧闭着眼,嘴嘀嘀咕咕,时而大喊。这时宫女端来水,往公主嘴里放了一颗药丸,喂了水好让她吞进去,再闹腾几下,公主就安静下来了。吴会掩下珠帘,见烛火的光将承平的脸照得如红柿子一般,她的气息不稳,嘴唇的血色不自然。她额头上的汗浸亮,宫女帮她掖好被,擦干额头上的汗珠。
他走出殿外,不知心中为何有些泛苦,或是想到公主受折磨心中心生怜爱。出了殿,夜风拂面而来,才让他的精神恢复过来。
吴会回家后,大堂依旧亮着,这时家里的人早该睡了,他走进去,吴简在堂中踱步,手中拿的正是圣旨,万万没想到陛下的圣旨来得那么快。他看到吴会进来,也不理睬,在堂中走了几十个来回,才停下来。
吴简道:“皇帝让你娶公主,你知道吗?”
吴会点头,说:“陛下今日传召我,对我说过。”
吴简静默了一会儿,问:“你答应没有?”这个问题显然十分无力,吴简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算了,你不敢违抗。”可是这依然难挡吴简面上的焦急烦灼。
吴简正要说什么,母亲长宁走出来,声音很小,她劝道:“你先回屋睡吧。”
吴简今夜的神色十分难看,比以往他发怒时都要难看,他道:“我怎么睡得下?”回头见吴会还站着,就打发他:“你快回屋睡吧。”
吴简关上门,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着声音非常细,就像蚊子一般。他心事重重,回屋的长廊顿觉的漫长,忽然停下来,吴萱的喊叫声忽远忽近,那边的灯火幽暗,仿佛有一个魔罩在呼唤他。
原来是丫鬟再给她上药,她的手臂上烫了几个大大的水泡,碰一下就要弄破似的。她的眼睛肿的都不能看,鼻子红红的,紧咬着嘴,一瞥看到吴会站在门外,她低声说道:“阿兄——”她的眼睛发亮,可就算拼命睁圆眼,眼睛还是那般肿。
桌上一动未动的晚饭,还有凌乱的屋子,他今日心里极乱,换作以前是要训斥她的,可是今日他只说道:“怎么不吃饭?伤怎么弄的?让我看看。”
丫鬟停手,说:“今日有人来给小姐量衣裳尺寸,小姐把桌子上滚烫的水壶打翻了。”
吴会问:“是嫁衣么?”
丫鬟道:“是的。”
吴萱瞪了丫鬟一眼,丫鬟畏畏缩缩地下去了。吴会正仔细上药,他非常细心,手的动作非常轻柔,他说:“姑娘家长大了就是要嫁人的,男孩长大了都要娶妻,正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萱儿,父亲母亲年纪大了,看见你出嫁他们一定很高兴。”
有闪亮的水光滴在手臂上,吴会没有停下,依旧替她上完药。吴萱忽喃喃说:“我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吴萱的说话声中带有哭腔,这使他心中被什么牵动,竟泛出苦味,他如鲠在喉,竟说出这番话:“这有什么——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有情的。”
清楚的两滴泪光‘啪嗒啪嗒’掉下,吴会拿出长布给她包好手臂,他沉吟良久,叹了口气,说:“阿兄难道不和你一样?也想娶自己喜欢的人,可是我们的父亲不是平常人,我们注定也不能随平常人一般。”
吴萱问:“为什么?你要娶谁?”
“不要问了。快,把饭吃了,到时候总不能剩把骨头去和亲。”
吴萱不放,接着问:“你要娶谁?”
他的影子高大遮住她的身子,暗暗的,他说道:“公主。”
早春的草丛里有虫唧唧叫声,屋子里的人听得刺耳,吴会想找点话说,于是道:“院子里的花圃荒着,改天阿兄给你种点什么罢?”
吴萱抬起头,任性道:“我要你给我种有我名字的花。”
吴会想了片刻:“有你名字的花——”他想到了,“好,给你的院子种满萱草花。”
第二日的将军府迟迟见不到老将军,侍候夫人的丫鬟清早端热水去房里,见夫人坐在趴在桌子上打盹,连衣服都没有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