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步子,朝那个方向走去。
忽然,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吴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面,他手挎着刀,步子悄无声息,道:“陛下。”
他回过头,道:“你有何事?”
吴简道:“朝议时不曾提起,臣怕朝中有不忠之人。今日刚接获秘报,是北方一郡割据势力一事,关于……”他犹豫着,“是关于……”
他不耐烦的道:“关于什么?”
漆黑的甬道里,只有似见非见的雪霰子落在头上。
吴简严肃道:“是朝中奸佞之人和……襄王密谋的信函,名单上十几人,有朝廷老臣,也有中书省以下其家官宦子弟……”
正待要说下去,见皇帝的脸板着,眼神锋转,带着怒气,但语气十分平稳道:“去宣政殿。”
吴简将密函从身上拿出,信封上还留有些血迹,不过已经变干了。他坐在案几前,看完密函后,阖上眼睛,他的眼珠一直带动着眼皮旋转,久久才从齿缝里说出几个字,声音有些颤抖:“这个十一弟……”
吴简见皇帝站在西窗前,右手握着那纸名单,越握越紧,纸已经被他攥在掌心,捏成一团。甘露殿无半点杂音,壁上的铜灯泛着昏黄的光芒。良久,他转过身终于睁开眼,青筋突起的额头还有些红。吴简突然觉得,这双眼睛因为看得太久,今日才注意到已经多了些皱纹,可眼神依旧还是那样锋芒锐利,他对着吴简道:“老将军可还好?”语气里却柔和了许多。
吴简一直等待皇帝的指示,知道这个老将军指的是他父亲,道:“家父这几年身子还算不错,只是近几月添了咳嗽之症,常常卧床较多。”
皇帝叹了口气,看今时日晚了,道:“将军是朕授业之师,翌日必去拜访一下老将军。”皇帝摆了摆手,语调似乎是无力的:“你先下去吧。”
吴简答应了“是”,便开了门,开门时却看见如棉花般的雪花从外面飘进来,这又开始下大雪了,鹅毛似的雪花飞进来落在了地上,很快雪融化湿了地面。
西窗外的夹道旁种着梅花,积雪已经把它们厚厚的裹住,就像将厚厚的氅衣包裹在一个快要在寒冬的夜晚冻死的孩子。那孩子跪在含清殿外,嘴唇颤栗,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的眼睛半睁半闭,脸冻得发紫,可他偏偏让自己的身板挺的笔直,手握着成一个拳,但他快挺不住了,他才十岁,怎么受的了在这个严寒的暴雪天跪五个时辰,身子一前一后的摇晃,下半身根本动弹不了,他快坚持不住了……模糊的意识逐渐侵略了意志,他只看见眼前的台阶,厚厚的积雪……
他伏在地上,雪里出现一个大坑,竟感觉不到一点冰冷,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好像听见呜呜咽咽的笛子声,声音短暂,在他还想听清楚时就嘎然而止了。忽然他觉得全身暖融融的,身上被覆盖了什么,有人抬起他的手,又将他整个人扛起来,他的脸被裘毛盖住了,躺在了一个温暖的肩背上。
他在暖融融的褥子里恢复些意识,下一刻,一张他不愿看到的脸却在他的眼前,叫他:“皇兄,你醒了!”孩子的剑眉舒展,刚毅的眼睛里却带着轻佻,可他的声音里带着无邪气。
他皱起了眉,在最后一刻也保持着自己的倔强,“我不是你皇兄,走……走开!”使劲一推,孩子“啊”的一声,就往后一倒,他看着地上的孩子,出乎意料,孩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眉头一绷,他以为地上的人一怒之下会扑过来打他,可孩子爬起来掸了掸屁股,说:“皇兄为何推我?是我救了你啊,不然你就要冻死在含清殿外了,真是无情!”孩子说着又重新坐在床头,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可他非常不喜欢!
他四肢还有些僵硬,但怒气冲上头,使出全力把床头的人又推了一把,孩子早有防备,这次站稳了脚,奈何他长了几岁,固然力气大了几倍,跌跌荡荡地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孩子咬牙切齿的迸出:“你——过分!”
这次孩子看他的眼神有些怒气,剑眉并蹙,眼里有光对着他,他不耐烦的别回头去。一对讨厌的母子!他想。
可是偏偏想什么来什么,一声柔润的嗓音从殿外传进来,叫道:“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