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用她布满皱纹的手摩挲了她的脸颊,她的手温暖,像儿时母亲的手一样,就像躺在一个小窝,这里无比安静,柔暖,胸口暖流不尽,流到脖子,再是面庞,忽然眼眶湿热,手相互握着,越握越紧,眼前的烛光一点视线焦糊,她答道:“是。”
第47章 秋月27
梧桐树大遮盖,凉月落在池水中,树荫蔟密,水面只映出半个月亮。乍暖夜风拂过,牡丹花香弥漫满院,粉色的变成了白色,红色的如夜色一般,柔嫩的花瓣触碰裙裾,粘上了花香。
她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画,正挂在壁上,牡丹如此艳丽,而她,如病中之人,全身素色,现在看来脸上也带着淡淡的忧伤,这是她本来的样子吗?她根本不配与那些花同在一张画纸上!
白瓷玉瓶里还插着早晨新鲜摘下来的牡丹花枝。
宫人回说:“三皇子在太学院,这几天都不能回来了。”
她卧在床上,环顾四下,那一盏灯烛的火光摇曳着,在墙壁上颤颤巍巍,窗外的风吹进来,它像要灭了似的左边右边的躺倒。
半扇窗户打开,今晚的月亮真明亮,还有在它周围浮动的云层,一片云飘过,月亮就被蒙上了一层灰色。远处尽头的一片绛云,仿佛回到了树暮云黄的那天,她站在太后身边,那个人在帘外给太后请安,那时候日落西山,尘黄的光线射进殿里,照在他的后背,他像是梦中的人,会发光,如此刺眼,时刻引诱着人想抓住。
在她面前的红烛滴蜡,蜡炬融了,滴落下来,又马上凝固了。
仿佛回到了十六岁时,满屋都是大红色,她大红色霞披,烛火都是红色的,大红的金丝宽袖缎滑下她玉凝的手腕,肌肤也是红影影的。他没有变,他的语气,看着她的眼神,原来从没有变过,变得是岁月沧桑,她老了,怎么再和韶光时的自己比,那么任性。她长大了,不再犯执念了。
恍惚间回过神来,她伸出手,那是一双已经经过年月有些苍纹的手。
她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原来她一直是一个人,这样孤独。
双眸渺茫之际,眼前白茫茫的,忽然,屋子里的陈设却如此清晰,帘子外好像走进来一个人,十年光阴荏苒,那人却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陛下,瑾仁十六岁就嫁给你了。她笑着说。
四月春暮,仁德皇后薨。
仁德皇后的棺椁在太常寺停了几日,每日念经超度法事。皇帝下令不让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就算这样,最后还是让太后知道了,自此闭了隆福宫的门不见任何人,据说太后的脸扭曲的厉害,只问了一句:“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答案是没有,宫人摇摇首:“没有发现任何遗物。”
那三日,太学院的三皇子下课,见昔日的宫殿门檐上札了白棱带,到处都是,一片恍然,屋里黑漆漆的,只见昔日的一个侍女在寝殿里收拾东西,见到他,那宫女好像还泪眼啜啜,所有人都拦着三皇子,试图将他抱出去,可三皇子小小的人偏生了大力气,他喊道:“这里的东西都不能动!”
他在前面跑,太常寺的僧人都在里面念诵《金刚经》,好像咒语一般,沉沉的,他开了门进去。皇帝立刻怒斥,身边的宫人都遭了殃。
三皇子抱着棺木,凉凉的木头如此沉重,他哭着:“娘……娘……”众人都不禁落下眼泪,孩子失去了母亲。
皇帝道:“带三皇子下去。”宫人为难,但还是一拥向前,拉过了三皇子。所有人看了都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有人陡胆上前劝说:“三皇子想哭就让他哭吧,毕竟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我不要,我要娘亲!”三皇子的哭声变成了嚎啕大哭,他甩开了众人,所有人也不敢再上前。
雀回巢,夕阳照山,一切的一切,如北风厉厉,芭蕉叶翻摇,下起了淅淅沥沥地小雨,听雨轻濯敲打万物之声。
“乳娘呢,将三皇子带下去!”
有一个人从人群里站出来,她手里拿着丝帕,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她的声音轻而柔,道:“可不要哭坏了身体。”这么久终于有一个人出来安慰他,那个女人的身子软软的,安抚的揉着他的后背,他哭得声渐渐止住了。
他的眼神变得凶恶,紧闭的嘴唇抿紧,他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他是在仇视着谁,可这里谁跟他有仇?对!就是站在那里九五至尊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