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散落一地的圆形粗木,因为之前仔细上了一层桐油,这么多年,依旧未曾腐朽。
地上的一滩血迹,早已干透,灰尘落在上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里曾经死了一个人。
是她教会我隐忍不发,也是她教会我睚眦必报,我不过将这一切还给她罢了。
原是在她的饮食里下了毒,想让她像蓉儿一样七窍流血,痛不欲生。
但后来遇见瑜书,她单纯良善,温柔似水,同李府那些女人都不一样。
我不想让瑜书见识李府后宅的阴暗,等不及她毒发了,只能另想办法。
她那时经常去城南瓦肆,一待就是大半天,我于是伪造了她同人私通的证据,交给父亲。父亲大怒,甚至当场吐了血,但他依旧没有动她,只是收拾东西,住到庄子里去了。
是我做主将她关到柴房里去的,预备饿上她两日,然后再安排人在窗外接应她,称可以替她给父亲传个口信,她必定会登上那些抹了桐油打磨光滑的圆木,失足跌下。
因是柴房,窗子开的极高,纵然摔不死,下半辈子也只能在床上度过。
只是,我安排的人还未来得及出现,她自己就先死了。
今晚,月色很美。
瑜书过来找我,说孩子们都睡了,她今日忍住了脾气,并未训斥。但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以后再不能惯着筝儿了,她是姑娘家,应该学些刺绣礼仪的。
我含笑点了点头,筝儿那个小丫头,最会撒娇,古灵精怪的,我最喜欢。长的又有几分瑜书的模样,在我这里几乎是有求必应。
父亲临死前,跟我说,母亲的死,跟那个女人无关。
他说,母亲为了托孤,让人害死了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她认为只有一个永远不能拥有自己孩子的女人才会真心护着我。
所以是他命令,停了母亲的药。而我,毕竟还是他的儿子,所以那个真相,他永远都没有告诉过那个女人。
我知道,父亲大约只是不想让我永远活在仇恨里。
我问瑜书,还想不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
她替我披了件外衣,将头斜斜依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今晚,是那个女人死后,我第一次,谈及她。
几十年过去了,没想到,我还记得那么清楚。
她替我做过衣,缝过鞋袜,还会做各种好吃的糕点。
我幼年好动,坐不住,看半个时辰的书,就要去玩一个时辰。所以她无论酷暑严寒,时辰再晚都会陪着我读书写字。
还为了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求那位名满汴京的先生收我为弟子。
......
瑜书告诉我,那个女人,养育了我十余年,那些年的母慈子孝也并非完全是装出来的。
纵然我只是她用来巩固地位的工具,她也是真的把我当作儿子在照顾,嘘寒问暖,督促学业。她做的那些错事,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也应该放过我自己了。
我将一封信交给亲随,嘱托他送去城郊庄子,一个姓陆的商人家中。这些年,那个憔悴苍白的男人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或许他比父亲更适合她。
回到屋里,瑜书已经睡熟了,生育了三个孩儿的她,依旧美丽迷人。如缎的长发铺散在枕,蹬开了身上盖着的半幅衾被,小手微凉,已经是做了母亲的人,睡觉还这么不老实。
我将她的身子拥入怀中,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跟我说想看上辈子儿子的番外。
我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温暖的结局。或许你们会疑惑,一个弑母的凶手,怎么配得到幸福?
在李承谦的认知里,若不是姜宁的出现,他的父亲母亲本该一辈子相敬如宾,就像别人家那里一样,父慈母爱,他一样会平安健康的长大。
而亲眼见到姜宁这个搅乱了他原本生活的人,心狠手辣杀了那么多人,父亲却一味的纵容,导致整个李府乌烟瘴气,毫无人性。于他,本就是很深的伤害了。
从他坚持娶善良又通情达理的瑜书就知道,他渴望安稳平静的生活。
姜宁死了,李承谦掌权,李府恢复了平静。
李承谦是姜宁一手养大的,陆景深自然不会对他下手。
最后将姜宁葬身的地方交给陆景深,代表,他已经全都放下了,无论是仇恨,还是那些年姜宁曾对他的好。
说了这么多,我就是偏爱这个人物,虎狼环伺的高门大院长大,自然不可能是不染纤尘的温润贵公子。在外杀伐果决,在家柔情似水,就是会幸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