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明其实早已察觉到了苏公公的到来,闻言微看了他一眼,便又故意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只是一副不愿多谈般的模样,起身如往常那般招呼道:“公公回来了,可用过膳了?”
这般明显的东西,苏瑾如何能察觉不出?他心内更急,扭头询问的看了元宝一眼。
可元宝刚才带了宋父宋母过来后便避让了出去,又哪里知道其中的内情,见状只是回了一个迷惘的眼神,苏瑾顿了顿,面上更透出了十分的温和之意来,探问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惠明扭过身,只是摇头,苏瑾便又道:“还是,他们不愿接你出去?”
提到后一个可能,苏瑾的面上也微微发沉,他虽嘱咐元宝透露了些惠明可以出宫的事儿,但却并没有提及如果接了惠明回去,非但在京中的生意不愁,他更送去一笔不菲的银钱商铺,不说大富大贵,可也足够十几口人过上一辈子都吃穿不愁的殷实日子。
而他之所以不提,一来是惠明还未定下出宫,不到时候,二来,也是人心隔肚皮,他面上不提,心内也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想看看惠明的父母兄嫂的为人行事,能否放心让他将惠明托付。
如今看来,怕不是,惠明家里并不欢迎她?
苏瑾说罢,见惠明低着头,没答应,却也没也没否认,苏瑾便只当事情就是如此,当下只是紧皱了眉头,责怪起了自己思虑不周——
相隔多年,今个好不容易团聚,惠明又如何受得了家人并不愿接她回去这事?他今日实在应该将在京城备下的铺子先叫惠明家人知道的,有银子在前顶着,无论如何,今个总会一团和乐_至于看惠明家人是否值得托付?他还可以再想办法便是了!
若是如此,也不必叫惠明这般难过!
这么一想,苏瑾心内越发自责,只转身绕到了惠明面前,认真分辨道:“你莫难过,这事怪我没与你父母说清楚罢了,你定是没问清楚了,误会了,你若不信,我改日便叫元宝再请他们来一遭……”
“苏公公!”眼看着也差不多了,惠明抬头,忽的打断了他的话。
月光下,她的眼眸面颊都彷佛微微泛着光,声音哀愁里又带着几分的求肯与无助:“苏公公,我不想出宫,你别赶我出去可好?”
相识这么久,却还从未见过惠明这般“凄苦无助”过,苏瑾的呼吸猛然一滞,只觉着心脏都彷佛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中了一般,忍不住的便对着惠明伸出了手,似乎是想将她护在怀里。
可偏偏手心才刚伸出一半,他便又忽的回过了神一般,猛地收了回来,只是低头开口道:“你不愿回家,便不回家,对不住,这一回,是我考虑不周,自作主张,都是我的错……”
惠明原本看苏瑾伸手,心下也是急促的跳动了起来,只是她又是紧张又是羞涩的等了半晌,看到的却是苏公公他又将手收了回去?
惠明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从莫名的失落里回过神来,便又听到了苏公公这一连串的自责,当下当真是满心里说不出口的无奈。
没叫苏公公再说完,惠明咬了咬牙,便抬起头,认真问道:“苏公公总想叫我出宫,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还是心中其实对我并无情意,不过是不好说出口罢了?”
苏瑾闻言一顿,可是就在惠明这般难过的时候,他又如何能说出待她无情的谎言?半晌,他迎着惠明执拗的眸子,终于还是低着头:“是,担心你的安危。”
苏公公说出这话,事实上,便已说明了待她有情,如果是寻常之后,惠明便也足够满意了,可许是方才苏瑾收回手的动作太叫人郁卒,惠明却是并不停止,只抬了头,颇有一股刨根问底般的架势:“那就是说,不是我自作多情!不是我一厢情愿!苏公公,你是当真对我有意,真心要与我对食?”
惠明说到这,心下便不禁想起了上辈子,她诸多防范,结果最终苏公公却叫了元宝告诉她,其实对她并无他意,一切都是她自个多心的误会!
自那以后,惠明每每想起,便都是满心的羞愧,简直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尤其现在,除了羞愧与悔恨之外,她心下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此刻对着苏公公说起来,一句比一句急促,话中微微颤抖,似乎要将这两世的纠结一股脑的抛个干净!
苏瑾并不知道其中渊源,可这却并不影响他此刻从惠明的质问中,听出其中的难过与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