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还没能从蛋羹当真是惠明送来的惊喜里回过神来,就叫惠明这么毫不停歇的一长串话砸到了怀里。
猝不及防之下,向来冷清自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的苏公公一时间竟是有些慌乱无措,呆呆立在原地愣了一愣才连忙摇了摇头:“哪里,宫人遇着什么事,偶有去单要些膳食来是自古已有的事,哪里有什么不对,我不许的,也不是这个,更,更与你无干,我该谢你……这,这般麻烦。”
这也是真的,宫人若是身子不舒服,想单用些和软的,亦或者遇上了什么喜事聚会,想要庆贺一番,但凡自个有本事,能花银子从膳房里要几道菜肴点心本也是常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宫人得了方便,膳房里得了油水,又不是日日如此,若是连这个都不许,就当真是太不近人情了些。
惠明见状便又是一笑,屈膝将盖子掀开,又道:“我是寻了御膳房里的赵太监,都说蛋羹虽简单,可赵太监的手艺却又是独一份的,公公且用用看。”
苏瑾当然知道赵太监的手艺,镇国公府嫡出一脉一向子嗣不丰,老国公夫人生下长女,也就是先皇后娘娘之后,又年近四十才历经艰难产一子,也就是苏瑾的生父。
长姐幼弟,先皇后娘娘对自个的胞弟一直有心照料,却只因位居皇后,鞭长莫及,故而等着他这嫡亲侄儿出生后,纯皇后更是欣喜不已,常常召他进宫请安相见。
那时他还年幼,先太子却已是十七八岁的朗朗少年,早已跟着陛下早出晚归,处理朝政,只忙的叫皇后娘娘心疼的连请安都免了。
先皇后娘娘正膝下空虚,又怜他单薄,每每进宫,便都会备着各色奶浆蛋羹,适合幼儿入口的甜软吃食,叫他随意取用,甚至常常亲自相喂,说是将他视若亲生,也丁点儿不为过。
而赵太监别的手艺放在御膳房里只算平平,唯独这一道蛋羹却是不知有何秘诀,是众人皆知的可口香甜,这般的名气,苏瑾幼时自然是经常用过的。
只不过后来……
想到这,苏瑾慢慢垂了眼,缓缓拾起汤匙,蛋羹入口,味道分明还是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甜软滑嫩,可合口咽下,尝出的却只是浓到化不开的艰难苦涩。
惠明在旁立着,虽说苏公公一言未发,但她全心关注,自是瞧出了他面上的低沉。
虽不知缘故,但看着这样的苏公公,惠明不知为何,便只觉着自己的心底也跟着沉了下去一般,她想了想,只在旁静静上前,声音也放轻缓了一些,几乎带了几分求肯:“您别生气,是我多事违了规矩,我以后再不这样了就是。”
惠明的声音温柔和软,只这么一句,倒好似一股清澈的甘泉冲过,隐约间,苏瑾嘴里的苦味便似乎又回味出几分隐隐的酸甜来,这酸甜的苦涩又恍惚间像是自舌尖涌上了眼眶,只叫他动作一顿,便又紧紧合上了眼睛,阻下了眸中的隐隐湿润。
不成,这可太丢人了,枉他进宫十年,早已喜怒皆不形于色,如何在她面前,便竟是如此不堪?
苏瑾这么想着,握着汤匙的指尖紧紧的攥在手心,即便借着这样的痛意回过神来,却也只能低着头,声音带了几分微哑的开口道:“我并未生气。”说罢顿了顿,才又意识到这短短一句解释太过随意,担心惠明只怕要误会,只轻轻的吸了口气,便又抬头看向了她,格外认真道:“惠明,多谢。”
惠明虽知道苏公公其实长了一双风流不羁的桃花眼,却当真从未想过,眼眶微红,似乎微微带着湿润水气的多情目这样从下瞧上来,会叫人这样的受不住,连苏公公这般素来端方冷清人做来,都叫人心中一跳。
不,应当说,正是因为叫苏公公这般恬淡宁澈,澹泊寡欲的人看过来,才越发的叫人满心慌乱,几乎难以自持。
惠明神色一滞,生生的立在原地愣了好几息功夫,才强迫自己扭了头,慌忙的将自个方才带来的小木匣捧了来,将话头扯到了正事上去:“对,对了!我方才去了万禧宫,娘娘问起我是谁挑上来的,这个,便是贤妃娘娘叫我给公公带回的赏。”
不单单是惠明用贤妃娘娘来忘去苏公公的桃花目,苏公公听到这个话头后神色也是一正,又开口道:“贤妃娘娘?”
惠明还叫方才的心慌弄的不敢抬头,自然,也未曾发现苏公公面上的沉色,闻言只是低着头,看着自个的鞋尖应了一声,将方才贤妃娘娘问起将她调来的人,她才说出苏公公名字的事一一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