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两人抵达指挥使下处。
通报获允,他们一同踏进小书房,同时躬身施礼,恭谨唤道:“将军。”
窦勇两鬓斑白,暂搁下公文,一脸倦色,“无需多礼。坐。”
“谢将军。”
“伤势恢复得如何?”
潘奎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部狰狞疤痕,“好多了。”
郭弘磊规规矩矩,随后答:“痊愈大半了,多谢将军关心。”
窦勇和颜悦色,“你们称有‘要事’,什么事?说来听听。”
潘奎张了张嘴,犹豫不决,胳膊肘轻轻一捣旁边的同伴。
郭弘磊会意,起身,恳切说:“将军,我已有数月没探亲,非常不放心家里,求您准几天假,容我回家探望探望。”
窦勇早料到了对方来意,爽快答:“既然伤势不要紧了,就回家看看吧。伤筋动骨恢复得慢,你尚未彻底痊愈,横竖在哪儿都是养伤,本将军准二十天假。”
二十天?
“多谢将军!”郭弘磊大喜过望,归心似箭,恨不能立刻打马出城。
窦勇又问:“潘奎,你呢?你有何事?”
“将军,请恕潘奎今后不能追随了。”
潘奎起身,高大魁梧。他心里极度不舍,刚开口,完好的右眼便迅速泛红,沉重告知:“大夫们反复诊断,我的左眼,是治不好的了。军中人才济济,最近许多年轻人立了功……我年纪大,又瞎了一只眼睛,参照惯例,应该‘因伤提前告老’,请您准许。”
窦勇敛起笑意,沉默数息,沉下脸质问:“本将军年近花甲,从军数十载,一身旧伤老病,尚且拼力撑着,至今不敢懈怠,你才四十多而已,竟然‘告老’了?”
“将军息怒。”潘奎嗓音颤抖,黯然解释道:“除非战死,我原打算在军营赖到最后一刻的,谁知突然变成半瞎。按惯例,瞎眼与缺手缺脚一样,属于残废,不走不行。”
窦勇不悦地问:“不走不行?本将军几时叫你走了?莫非有谁逼你走?”
“没,没谁逼迫。那您的意思是……?”潘奎小心翼翼。
窦勇威严吩咐:“你先安心养伤,一切本将军自有主张。凭你的本事与功劳,可获得例外对待。”
潘奎霎时热泪盈眶,手足无措。
“当然,你若是执意‘告老’,本将军不强留。”
“不!不是的,我、我根本就不愿意离开。”潘奎抬袖,尴尬擦了擦泪,哽咽表示:“只是想着:一个半残,与其被劝离,不如自己麻溜儿走人吧。所以才、才——求将军收留!”
窦勇板着脸,“本将军从未劝你走。”
郭弘磊在旁,大大松了口气,愉快说:“将军英明!”
窦勇哼笑一声,脸色缓和,慷慨嘱咐:“潘奎,你也许久没探亲了,同样准二十天假!趁难得的空闲,回家住几天,好生陪陪亲人。”
“谢将军!”潘奎下跪,端端正正磕了个头。
次日是二月初五,十余伤兵结伴,骑马奔出庸州城,南下回西苍探亲。
却说赫钦县里,初九清晨,难得天晴。
姜玉姝早起,才喝小半碗粥,就饱到了嗓子眼儿,莫名烦躁。
“怎么才吃这么点儿?”潘嬷嬷关切问:“是不是粥不合胃口?”
姜玉姝摇摇头,“粥很好,只是我不饿。”
“身上觉得怎么样?”
姜玉姝认真想了想,“和昨天一样。”
“仍是腹胀腰酸?”
姜玉姝点点头,捶了捶后腰,常感觉被孩子压得胸闷气短,疲惫答:“是啊。唉,越来越难受了,简直浑身不舒坦,整天像坐牢似的待在房里,哪儿也去不了。真想快点生。”
“急不得,急不得。”潘嬷嬷安慰道:“稳婆说了,估计就这两天,随时可能临盆,切莫外出!”
姜玉姝靠着矮榻,闭目养神,拿出十二分耐性,喃喃说:“我明白,嬷嬷放心,我哪儿也不去。”
“这就对了!”潘嬷嬷笑眯眯,“前几天老周托人送来了公子的亲笔信,信上说,公子他们只是受了轻伤,伤愈便告假探亲。等他回来,孩子都出生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