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赶紧埋头跟着,一边拿眼神去瞟陛下一边的沉玉,少年神情清冷,步履从容,竟一丝慌乱也无。
摄政王最厌沉玉此类人,沉玉暗中没少受人敲打,这回居然敢跟着女帝……
昨夜又是怎么回事?
常公公不由得悄悄抬眼,看了看女帝的神色,她侧颜清秀而肃穆,半含帝王威仪,看不出一丝端倪。
毫无疑问的,女帝被摄政王给责备了。
御书房殿门紧闭,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自摄政王拂袖而去后,女帝便阴着脸,连摔了三个花瓶。
摄政王责骂女帝之话,无外乎肆意妄为、宠信奴仆、不顾帝王威仪等等,说来说去不过怪她与沉玉亲近,华仪自知行事莽撞,在沉玉床上睡了一夜听起来确实荒唐,可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告诉摄政王的?!
对此,华仪对常公公发作了一番,常公公捂着被打疼的屁股,阴着脸又将多嘴的那人打了一顿,一转眼便看见眉目清澈的沉玉,少年拥着雪白轻裘,如玉雕琢。
常公公暗骂他罪魁祸首,容色误国,面上却和颜悦色,只差拉着他嘘寒问暖。沉玉不喜与他周旋,随口说了几句,也不管事情与他有何关系,挥挥衣袖便走了。
自此后三天,女帝紧闭殿门,似与摄政王暗里较劲,朝上三句话就唱反调,朝下不思饮食,任凭摄政王指着她骂,无动于衷。
将近十五的女帝还那么稚嫩,牛脾气却绝非常人能抵挡。摄政王最终也不得法,也放宽了对沉玉的监视。
第三日夜里,女帝照例吃了两小口便撤了晚膳,常公公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束手无策。
这样的次数一多,常公公也不得不开始打起沉玉的算盘。
可沉玉只是一介低贱之人,仅仅凭借帝王的宠信得以立足,而当帝王闭门不出,摄政王把控一切时,他的命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于是乎,某日黄昏后,女帝昏昏欲睡时,几个侍卫将沉玉抓到了冷宫。
少年被死死地摁在冷宫的石桌上,脸颊贴着冰冷的桌面,身子在拼命地挣扎着,可是刀锋划破了他的手腕,鲜血顺着白皙的手臂蜿蜒而下,他耳边只有那些人轻蔑的笑声。
沉玉睁大眼睛,清亮的黑眸里此刻写满了绝望,少年纤弱的身躯是临死前的献祭。
春风扫落叶,触目都是荒凉破败之景,连一丝人气也无。沉玉最终没有力气挣扎,只留着一口气勉强地喘着气,长睫盖下,桃花眼半阖。侍卫们松开摁紧他的手,他从石桌上滚下,撞得骨头发疼,后脑勺剧痛无比。
他呆呆地望着湛蓝的天,后知后觉地,心头涌起一阵愤怒的不甘和委屈,每次他自以为自己不同时,便有人再次提醒他的低贱。
天不贱人,唯人自贱耳。
他凭什么不配?
沉玉咬紧牙根,眼底猩红,冰火交融,一瞬间眼神凶恶阴沉得如同吃人的恶鬼,让意欲给他痛快的侍卫手头一顿。
他是困兽犹斗,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心头没有哀戚,只有强烈的不甘,不甘天生离华仪那么远,也不甘被人鱼肉至此。
摄政王。
沉玉默念敌人,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感觉生命在快速流失。
忽然一声惨叫响起,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在了他的脸上,又腥又黏。
他睁开眼,是血。
暗卫现身,刀光快得只剩虚影,不费吹灰之力地割开人的脖颈,彻底放倒了那三个侍卫,沉玉静静地躺着,那些暗卫弯腰给他松绑,他看见暗卫袖口是狼牙标志。
沉玉沉静的眼睛里,再次荡起了波痕。
帝王亲属暗卫,只用于保护皇帝一人。
沉玉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他被暗卫搀扶着起身,除了头晕乏力,也没有觉得不对,可他忽然就开始深深地厌恶起这一切来。
凭什么她要把自己的暗卫派来?
她也觉得他无能,只能任人鱼肉吗?
一个个自以为掌控一切,全将他视作棋子。
可谁知他之心?
若上天一开始不如此安排,予他公平的较量,他又何止如此?
凭什么他与她天生天差地别,凭什么他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他更想,堂堂正正将她拥入怀中,肆意疼爱……
沉玉的念头越想越偏,连眼神也暗沉下来,有些念头如同摧心蚀骨的□□,险些让他直接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