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拢着云袖,低低道:“……后来,便是我梦中偶尔回闪的场景,你忍无可忍,发起宫变。那日,朕一如既往地去上朝,被你手下禁军逼得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反抗你的臣子被一个个杀尽。”
沉玉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双目沉着,静静地听着。
她话里的人,秉性似他,又不似他。
“我只要让你不杀谁,下一刻,那人的胸口便被你的刀贯入,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从来没有比那时更加怕你。”
她在意谁,他便恨谁,似他。
“你将我困在元泰殿的软塌上整整七日,亲伺饭食,逼我承欢,肆意折辱,手段用尽,甚至不惜给我下药。”
逼她爱她,似他。
下药辱她,不似他。
沉玉的手紧了又松,双目嵌火,紧紧盯着她。
华仪笑了一声,看着他,说:“后来,我暂时向你服软,假颜讨好你,你以为我已经放弃,中了我的计,被我毒死。”她叹了一声,“……随后,我也毒发身亡了。”
知晓她花花肠子太多,还轻易信她,不似他。
对温柔顺从的她始终狠不下心肠伤害,似他。
沉玉闭了闭眼,起身看着她,慢慢道:“同归于尽?”
“是的。”她回忆着,唇边笑意温缓,道:“从我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如果可以后悔,我一定不要和你重复那样的结局。”
“我醒之后,偏生你就在我身边。”
“十七岁的你,心思一览无余。”
“从那时起,你就想要我了。”
她说的没错。
沉玉站在她面前,微微蹙眉,看着她。
她前世被他逼迫,她竟是……选择去死么?
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要向他低头,放弃帝位,做他一世的笼中鸟。
此心决绝至此,让他原本胜券在握的心,微微有了一丝惊动。
他沉默良久,冷冷道:“所以,从一开始起,你就开始防范我了?即便后来对我服软,也不过是想通了前世我对你的心思之后,你主动做出的一些补偿?”
“一开始,我不可否认。”华仪静静道:“我想,你不是前世的那个人,我该好好把控引导,既然舍不得杀了永绝后患,便要杜绝你所有触碰权势的机会。”
“可是后来,我终究还是手腕不足,先后两次,我都不得不承认,我无法抗拒这份感情。”她苦笑着摇头,抬眼看着他道:“但是,阿玉,后来的事情在我意料之外,你终究还是你,秉性如此,绝非我能引导,无论我怎样去尽力规避这样的结果,都无可转圜那样的发展,譬如宫变。”
他眼底腾起火来,袖中手攥紧了。
他的心在跳动,浑身流动的血液也慢慢减缓了,冰凉的目光慢慢触上眼前女子的容颜,心底奔涌的不知是怒,还是哀凉。
她一早就准备告诉他这一切,特地选择在骊山行宫。
这是她前世与“他”同住了一段时日的地方,她是想告诉他,他们是一个人,会做一样的事情,他不必介怀她心里有‘他’?
沉玉冷笑出声。
华仪听他笑声,惊异地抬眼。
沉玉走向她,抬手按住她的肩,手上力道之大,捏得她生疼。
她吃痛,水眸仍倔强地盯着他,冷气直抽,词句破碎,“你、你又何必动怒……”
“我与‘他’不同。”他抿起唇,怒气甚浓,狠狠将她推倒在床榻上,低头凝视着惊疑不定的她,语气冷得让她发颤,“我早就觉得你还是念着那人,怎么,如今便敢向我直说,当真以为我已经全然不会生气?”
她痛得唇瓣发白,脸色难看,肩胛上的力道却不减,沉玉笑意森寒,看着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碾碎。
手上布帛碎裂,响声刺耳惊心。
她话还未说完,慌忙抬手拉他,断断续续道:“不是,你听我说……”
才说三个字,她未完的话便已在喉间戛然而止,他越发看不得她这般哀恸又委屈的神情,迫使她翻身背对着她。
“阿玉……”
他动作粗蛮,不带一丝怜香惜玉,她喉间逸出一声浅短压抑的痛鸣,细汗在额角溢出。
撑于两边的手将褥子抓得紧了又紧,紧了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