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显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可那些都是赵玥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他在那群人的监视下活着,那些人不把他当人看,他为什么要菩萨心肠待他们仁厚?
可姜银瓶这样问,谢显就懂她在害怕什么了。
“你是觉得,本宫太狠心?”
姜银瓶顿了顿,不答,只换了个方向,恭维:“贵妃娘娘,您这次这样帮嫔妾,嫔妾觉得您是好人。”
“好人?”谢显盯着她,自嘲:“你还想说什么?”
想起传说中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的“谢贵妃”,姜银瓶小声:“好人不能随便杀人……”
谢显笑了。
姜银瓶看到他那嘲讽的笑容,莫名有些害臊。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是生活在宫廷里,想起那个想要勒死自己的小黄门,还有那一盘子不知何时被下毒的糕点。她尚且没有害过任何人,都会无端招致杀身之祸,更不用说站在高位,天天被百姓戳着脊梁骨骂的谢显。
许久之前琼华宫那场刺杀让她至今胆战心惊,在这深宫之中,如果有谁能称为众矢之的,那无疑就是这位贵妃娘娘了。他经历过多少次危险,又在死亡边缘里徘徊过多少次?姜银瓶想都不敢想。
她垂着头,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是那么没有说服力。
谢显却突然淡淡道:“既觉得无聊,便回去吧。”
姜银瓶看向他,他抿着唇,嫣红的口脂鲜艳欲滴,不像是开心,也不像是不开心。这是贵妃娘娘脸上最常见的表情,他好像有很多心事。
姜银瓶还想说话,可谢显已经走回屋里了,他还有事情要和內侍们交代。
是夜,姜银瓶又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撑着脑袋坐在云潇宫寝殿的大床上,门外是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还有铠甲和兵戈在互相摩擦,“乒乒乓乓”扰得人不能清净。
有侍女拍门,恭敬地唤:“娘娘,金吾卫的人说奉旨捉拿要犯,想进屋查看搜寻。”
大殿冷清,只燃着一根红烛,姜银瓶披着件绣着白鹤的大氅,朱钗已卸,青丝半挽。她面色绯红,额染薄汗,双眼也无法聚焦,晕晕乎乎,有些难受。
“……进来吧。”
门被推开,冷风呼啸灌入,唯一亮着火星的红烛被吹灭了。一群身着戎装的金吾卫走了进来,起手与她行了礼,接着便毫不顾忌地开始四处翻找。在整个过程里,姜银瓶始终无声地地坐在床上,她长睫颤动,贝齿咬着红唇,呼吸声越来越沉重。
忍受不了。她抓过床头挑灯的勺状银挑子,一头用力握在手中,直把掌心硌疼了,思维才稍微保持清醒。
金吾卫的人搜查完所有的角落后,看向落着纱幔的匡床,走了几步,又停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搜。
姜银瓶吸口气,声音微微哆嗦:“中郎将,连我的床你们都要查吗?”
“卑职不敢。”对方看了两眼那帷幕后的人影,除了一张被头隆起的匡床,也没有别的东西,便俯首行礼,招呼了人手向她告退。
等人走后,绿蝉面色愤懑道:“这到底是什么要犯,竟能把后宫搅得如此不得安宁?圣上也是,怎么能叫金吾卫的人大半夜来搜查妃嫔的寝殿呢,那都是些大男人,大半夜进娘娘们的寝殿,算什么事儿啊……”
长吁短叹,怨念颇深。不过肃帝向来荒唐,再奇怪的事情也做得出,这算不得什么。
“夜深了,你快回去睡吧,今夜风大,就不用给我守夜了。”姜银瓶脑子晃了晃,看起来困顿得很,几乎眼睛一闭就要睡过去了。
绿蝉看她一眼,眼里露出一丝担忧:“娘娘脸色很不好,是不是今天圣上送来的那颗丹药有问题?”她认定如此,开始心焦:“那些臭道士不知道又在圣上耳边说了些什么胡话,竟让后宫娘娘们为圣上试药,这丹丸要是有毒可怎么办……”
“好了好了,你快下去吧,让我好好睡一觉,好不好?”姜银瓶咬牙催促,恨不能直接把绿蝉推出门去,但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哪儿还能推人。
绿蝉忧心忡忡,见她执意不要人守夜,只得叹出一口气,转身走出大殿。
门合上,屋外的风声便被隔绝了。姜银瓶一下子倚上榻上的凭几,大氅从肩上滑落,露出她细腻白嫩的臂膀,而她毫无所觉,只捂着胸口,咬着嘴唇。痛苦中,身后的锦被窸窸窣窣响了响,紧接着她的手指被人掰开,硌得她生疼的银勺被拿走。姜银瓶脑袋压在手臂上,回头去看那个人,眼中全是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