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醒过来到现在这么久,她第一次,无比地想念爹爹娘亲,想念姑苏的山水和街坊四邻,还有她那个不成器,总喜欢同她抢父母宠爱的小弟弟。进宫三年,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像信里说得那样,过得勉勉强强,一点女儿的光都没有沾到。
想到这里,姜银瓶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她醒过来的时候可高兴了呢,以为自己嫁给帝王,做了尊贵的皇妃,从此就再没有忧愁了。然而这小半年来,她感受到了妃嫔和天子间的距离,也隐约知道了关于这位帝王的小秘密。就像秦惠妃说的,大家都很默契,心照不宣的活在这后宫之中,偶尔排挤排挤看不惯的人,都未必是为了争宠,只是寂寞罢了。
在这愁思中,她看到司天监那边有人在往占星台上走,估摸着是去放烟花的。
不能想这么多,姜银瓶甩甩头,心想:新的一年,一定要向神明们许个好的愿望,祈求健康顺遂,家宅平安!
她挤出个笑脸,又是斗志昂扬。
东风吹落一树梨花,偏偏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突兀响起:“姜银瓶,你一个人跑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来,做贼吗?”
斗志昂扬的姜银瓶僵住了:“……”
她感受到了神明对她的嫌弃。
转过身,身着华贵宫装的丽人站在湖畔,正似蹙非蹙,疑惑地看着她。
月光下的池塘波光粼粼,映照着神仙一样的美人儿,好像诗人笔下的蟾宫仙子。
姜银瓶咽了咽口水,回过神来,赶紧行礼:“嫔妾参见贵妃娘娘。嫔妾……嫔妾不是来做贼的,嫔妾是来等烟火的……”
谢显走过来,居高临下望着她,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开始放烟火时自会有人进殿禀报,天气这么冷,你在这儿干等着,就不怕冻出病来?”
她乐意!姜银瓶暗自腹诽,不敢抬头。
谢显也是满脸不自在。他看到这丫头离开筵席,就一直着急想要追出来,可他不能放着杨珩不管,让他一个人被那些赵氏皇族纠缠。这么一耽搁,就出来得晚了一会儿。好在这丫头不是回宫去睡大觉了。
姜银瓶道:“不冷,嫔妾穿得挺多的,倒是贵妃娘娘……”她觑了眼他身上单薄的宫装,真诚道:“天气严寒,贵妃娘娘还是不要站在这里吹风了……”
姜银瓶还有后半句:若是有什么事,嫔妾随您回大殿说,然而还不等她把后半句说出来,谢显便不虞地打断道:“你这是在赶本宫走?”
姜银瓶:“……”
果然,又是这样,每次都要曲解她的意思,让她不得不费尽心力地去解释辩白,然后又轻描淡写地翻过去,搞得好像像是她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不在意!姜银瓶微微郁闷,原本是想就上次的事情好好向贵妃请罪,可她现在完全没心情了!
“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嫔妾突然困乏,打算回宫就寝了。天色已晚,娘娘也请回吧。”
她转身就要离开。
手被人握住,一股大力把她扯回几步,耳边,贵妃的声音仿佛忍着笑:“姜银瓶,你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姜银瓶愣了愣,眼眶蓦地红起来,她委屈死了,可不就胆子大了吗!扭动手腕,她轻斥:“贵妃娘娘这是想干什么,快放开嫔妾!”
“本宫才想问你要干什么!”谢显把她阻拽得紧紧的,另一只手扶住她柔软的腰肢,只轻轻用力,就把她揽到自己身前,还不忘戏谑一句:“本宫瞧着你,怎么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
你才恃宠而骄呢!姜银瓶在心底暗骂一句,半点没想起来以前自己看到贵妃时,是怎样一副低三下四的怂样。
姜银瓶低声:“放开我!贵妃娘娘,您是贵妃娘娘,就不怕别看到误会吗!”
她说的误会,指的是让人以为他们在争执,毕竟她和贵妃有过前科,她还被推下了水,要是现在再被有心之人看去,必然又要被拿来大做文章。可贵妃好像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又或者他根本不想理解。
谢显好整以暇看她挣扎,眯起眼睛:“本宫是贵妃,本宫不让你走,你便不能走。”
她快恨不能大骂一声无耻了,然而在愤慨和怒火中,她的余光瞥到远处的司天监,长长的台阶下,正走过一个熟悉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