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昼到暗夜,谢诣滴水未进。
“三郎,您还是吃点吧,这是夫人吩咐烧的。”
松枝拎着食盒,跪在他身旁,再三恳求。
大郎走了,大家都很伤心,可是总该有个头啊,现下这般不吃不喝的,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
“母亲醒了?”
得到答复,之后便再无言语。
刘唐站在灵堂外,里面烛光跳跃,暗影幢幢。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谢家,但却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来的那般迅猛,不容一丝一毫的商量。
王崇之先前便回去了,他兄长王慎之也在回城队伍之列,或许知道些什么。
刘唐已经派人通知过李妈妈了。
谢端的死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那个向来说着家弟顽劣,有着温和笑意的青年就在呼吸间再也回不来了。
她看着里面长跪不起的人,眼中浮现的不知是悲哀还是遗憾。
相识一场。
于情于理,她是该送上这一程。
愿以我生平所学,守我世代生平所爱。
愿以我热血铿锵,守我无辜百姓妇孺。
愿以我青山白骨,守我南燕无边疆土。
谢端这一生,都在为南燕而战。
如今胜了,虽白骨累累,但终究不负重托。
只不过。
今夜十五,花好月圆,可惜了。
后半夜更深露重,深秋的风吹得人打哆嗦,谢府却依旧灯火通明。
下人前来询问过多次,是否需要休息,都被她一一拒绝了。
门前只剩下她一人。
跪在灵堂前的人突然开口。
“我是不是......是不是糟透了......”
音色沙哑,透着深深的疲倦和痛苦,让人觉得只要再重一点,就一点,这个人就会彻底的被砸碎,碎成齑粉,怎样都拼凑不齐。
她没说话,跨过门槛,,双膝着地,在他身旁肃穆郑重的跪了下来。
为南燕而死者,她刘唐一跪,天经地义。
看着面前沉重压抑的棺木,良久她才开口。
“若你兄长还在,定会以你为傲。”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叫人瞬间失了控。
他的背一点一点的弯了下去,动作老态龙钟,恍若迟暮之人,僵硬的不可思议。
双手掩在面上,慢慢的,慢慢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有水从指缝间渗出来,像火星蹿到指尖般,烫的人不敢去试。
整个人都在颤抖,隐忍而又含蓄的颤抖,好似将所有的悲伤都压缩在一个小小的地方。
不堪重负,即将爆炸。
她叹了口气,双眸温和清亮,带着怜惜,伸手轻轻的抚上他散在后背的发,一下又一下的温和的顺着,仿佛这样便可帮人慢慢驱走内心的伤痛,抚平所有的不安。
“明日鸡鸣,便是新生之日。”
她抚着瘦削的背脊,嘴中轻轻的哼起了调。
节奏舒缓平淡。
她记不清内容是什么,只事隐约还记得这个调子。
小时候李妈妈哄她睡觉,唱的便是这首曲子,据说,她娘亲怀她时,最喜欢唱的便是这首歌,每每唱起,肚中的她便欣喜的踢脚。
不知真假,但她信了。
如今曲子虽残缺,但也聊胜于无。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只有这章是虐的。
我保证!
☆、第十九章 担兄长之责
天边方才显出一抹鱼肚白,整座建康城都笼罩在一片宁静中。
正值深秋, 初初卯时, 怕是家家户户都还未起身。
谢府上下肃容, 奴仆们惴惴, 不敢高声而语, 可清端院中却喧哗吵闹。
谢家大少夫人沈蓉不顾侍女的劝阻,执意要为夫君守头七,好让他安心走剩下的路。
沈蓉身怀六甲,身形不便, 谢夫人早就吩咐过她们这些下人,让少夫人好生养胎, 不要太过伤心,动神动气更是行不得。
但对于沈蓉而言。
丧乃我君,妾怎敢不伤心。
只愿日日伴君左右,方不辜这一场如花美梦。
她这般坚持,旁人也不敢大力阻扰, 侍女们只能拦着, 于一旁苦口婆心的劝导。
谢夫人远远的瞧着这一幕, 摇摇头叹气。
她的面容憔悴, 完全看不出素日妆容端庄得体的模样。
分别之痛,离别之苦,她不是不理解,但毕竟怀着端儿的骨肉,为娘的总要为孩子多多考虑, 更何况还是刚失去父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