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着轮椅到了院中, 将轮椅停在一旁的木架阴影下。
恐日头太过毒辣,晒伤了阿大。
阿大喜欢晒太阳,仓木决从小便知道。
但是因为脚的缘故,他很少出门,多数时候都是待在屋内, 望着窗外发呆。
窗外日复一日的寻常景色。
小时候,他尚且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而现在,似懂非懂。
刘棠将水倒在木盆中,顺着木板搓衣服。
她是两年前到的叶榕镇。
建康的那场大火,烧的她悲痛之至,加上大火淹没,浓烟滚滚。
她本来应该葬身于火海。
但李妈妈临死前往她怀中塞了一封信,用最后的力气嘱咐她一定要打开看。
正是这个坚持着她从屋舍后窗跳出来,并成功的躲了起来,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她不是没有想过向好友求助,但杀她之人身份地位不明,她怕给别人带来祸端,于是默默一个人在建康躲了七日。
头七后便是下葬的日子,她听着外头的悲鸣,没有出去。
想要杀她的人费心费力的在屋内放上所谓的尸体,分明就是想要世人认为她死了,然后才好下手。
抓一个有名的人比籍籍无名的人容易,但是杀一个人却是难得多。
若她出现在下葬队伍四周,一定很快便会被发现。
刘棠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平复下每一寸血液中叫嚣着想要将杀她亲,毁她家之人碎尸万段的冲动。
她知道,凭借她的本事,什么都干不了,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逃”。
逃得远远的,逃到没有一个人认识她的地方
然后再重新规划,这一笔笔,她定要讨回来!
她遥遥的望着庞然巨物的建康城,背负起一身的风尘,决绝的没有半分犹豫。
来到大夏,遇到仓木决一家可以说完全是个意外。
在南燕的边境,她在客栈里遇到同样在吃饭的仓木决,对方死皮赖脸的非说她偷了他的钱。
刘棠百口莫辩,好口才在不听你说什么的人的面前根本就不起作用,他丝毫不信她的解释,拉着她嘴巴里骂声连天。
一旁喝酒吃饭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拉着人出了客栈,说一定要报官!
转进一个角落里,他才松开手连连朝她道歉。
说是看见有人目光不善的盯着她,才想出这一幕,模糊掉那人的视线。
最后刘棠还是装作偷钱被人抓住的样子,被仓木决推攘叫骂着出了城。
她无处可去,索性随仓木决去了叶榕镇,并在那里住了下来。
这两年中,刚开始她几乎每夜都会梦见那场大火,在她的梦中汹涌肆虐,吞噬掉一切的美好。
而她似乎还是当年那个被人拉着走的孩子,面对大火只能茫然的流泪。
后来,慢慢的,她的梦越来越少,梦中出现的人也越来越少。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关心,不在意,失了当初的那份感觉。
边巴摸着她的头,神色亲切和蔼:“每个人都是在不断往前走的,这种减少,不是遗忘,而是新的开始,是一种来自他们的祝福。”
他靠着轮椅,顶上星河流转,璨璨光辉,一如他眼中睿智深沉的光芒。
“那些你觉得逐渐淡忘的人,其实并没有淡忘,他们不过是以一种更为深刻的方式印在你的心里,督促着你去寻找更为本质的东西。”
“阿大,你也会吗?”
仓木决对外宣称萨尔达瓦是他的妹妹,她自然也跟着他喊边巴为“阿大”。
“建康。”
他微笑着看向她,神色中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特有的清晰明了。
“那里有着我的亲人。”
“当你不再思念他们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当你再次深深的思念他们的时候,你就老了。”
刘棠没有说话,坐在边巴的身边,望着他历经沧桑的面庞。
边巴:“而我,已经想了一遍又一遍。”
“所以。”
他望着刘棠,目光中满是对小辈的怜惜:“棠棠,你长大了。”
那是自刘棠离开建康以后的第一次哭。
伏在边巴的腿上,那个向来冷静自持的人哭的不能自己。
从那次以后,照仓木决的话来说,她就是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眼中再也没了从前的看不懂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