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翻得好极了。”彼得鼓励地说,“相信我,比这半车不会中文的人好多啦!哈哈!”
西西说得对。远远看彼得,会觉得他是个非常严肃,难于接近的人。但是他一高兴起来,就像他脖子上顶着的那个秃头一样光彩照人。
彼得的私人飞机,跟客机比不算大,但在私人飞机中已经挺大了。主舱有八个相当于头等舱座位的真皮椅;主舱往后还有单独的卧室。机组人员只有一个飞行员与一个空乘,他们在升降梯跟前迎接彼得。
彼得的老家在缅因州,他在那里置有产业。六小时后,飞机降落在缅因州首府班格尔。那个机场本来就不多,私人机坪越发小。彼得的助理跟地勤打电话叫来车。
婚宴选在缅因州岩石港(Rockport)的萨莫塞特度假村(Samoset Resort)。从班格尔驱车前往,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一行人早上九点从旧金山出发,抵达目的地时,天色已晏。
那里的风景真是漂亮。萨莫塞特酒店坐落在海边起伏的草坪小丘上。一面是海,一面是巨大的,点缀着鲜花的草坪。草坪中央有一株好大的橡树。橡树底下,非常整齐地摆着百来张纯白的椅子。椅子跟前,有一个底色洁白,玫瑰缠绕的拱门。
一面是海,一面是鲜花绿地,这样的婚礼场地,真是不能更棒了。
笑笑有一点羡慕西西。她不敢想象自己有这样的婚礼。
一路上彼得都捉着笑笑当翻译,不停跟西西的父亲谈话。他们从中美两国不同的股票市场,融资环境,国家政策与企业处境,一直聊到美国的中餐和北京的牛排。最后西西父亲表示因为时差的缘故,希望回屋休息。笑笑松了一口气,赶紧开溜了。
当晚有接待婚礼来宾的小小宴请。酒店辟出自助餐厅,供应很好的红酒、香槟、鸡尾酒。来宾非常少。大部分是缅因当地彼得的故识。他们中有很多是艺术家,因为缅因州正是一个画家、摄影家与小说家聚集的地方。清一水的白人。因为是个小镇,没有什么外人。
外人显得很明显。这其实有一部分是中国学生。好几个是西西和笑笑在北京四中的同学,这时也在美国念书,收到请柬特地飞来参加婚礼。
然后就是笑笑带进来的人了。
芬克斯坦衣冠楚楚,端着一只高脚杯出现在笑笑跟前。
“这里酒店真贵。”他抱怨说,“你管报销吗?”
笑笑端着一盘鸡翅跺着脚走开了。
芬克斯坦端着酒杯,再接再厉,走到吧台边的杰夫·霍夫梅跟前。霍夫梅盯着角落里的彼得和查克,若有所思。
“嘿!杰夫!你好吗?”
他声音那么响,以至角落里的两个亿万富翁都把目光抛了过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霍夫梅说,端着他的酒杯走开了。
第二天婚礼的座席有点滑稽。
右边是男方的亲人朋友,清一水的白人老大妈、老大爷。只坐着两个年轻人。那是彼得与前妻的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七岁,一个二十四岁——都比西西大。
滑稽的是左边的座席。
左边座席人特别少。只有那么十几个人。除了西西的爸妈,前几排坐着的全是中国学生。中国学生的后面,坐着三只歪果仁:芬克斯坦,霍夫梅,还有锡恩怀特。他们一人占着一整排,这样看更加显眼了。
“你觉不觉得,如果我们挪到新郎那一边,会好一点?”芬克斯坦把头凑到霍夫梅耳边。
霍夫梅立即往旁边挪了个座位,“不要跟我说话。”
仪式井然有序。当地教堂的神父专程前来主持婚礼,还带来教堂乐队。西西的妆容很是简单——因为当地根本没什么高级化妆师。她穿着露肩白色婚纱,发鬐上别着玫瑰与头纱。非常的漂亮。只要西西在场,彼得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她。
笑笑穿着齐膝的白色小礼服,非常尽忠职守地做着伴娘的工作。前一天晚上她就陪着西西。西西完全没有新娘子的扭捏或不舍,平静得好像结婚的不是她。
下午四点仪式开始。在轻柔的音乐声中,彼得和他的母亲率先入场。彼得四十八岁,他母亲快七十岁了。她满脸皱纹,但是笑容灿烂。随后入场的是伴郎,然后是四对年轻男女——彼得助理临时拉来的群众演员。然后是一对小花童,再然后是伴娘。
最后出场的是新娘。全场起立。乐队奏乐。笑笑看到西西爸爸牵着西西的手从斜坡上走下来。她背后是蓝天,白云,海浪的声音。阳光打在她脸上。她手里捧着鲜花。她真是漂亮。笑笑眼睛有点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