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含笑在总部没有能为她说话的人。她原来的美国老板已经回了纽约;现在的老板,高盛亚洲投行部的实际负责人,是个土生土长的香港女人,名叫张安迪。她跟陆仁甲一样,都是 IPO 起家。也是她把陆仁甲挖过来。没有道理不支持自己挖回来的人。
方含笑另一个要命的问题是个人声誉。从三月开始,有一个名叫“金融街正义天使”的八卦账号,时不时推送一个金融圈八卦,其中有好几条影涉方含笑。这个“正义天使”自称曾经街上工作者,后来的圈内名媛,做过二奶,当过小三,睡过无数 MD,因为被包养而阅尽世间繁华。涉及方含笑的八卦推送,虽然没有指明道姓,但打了马塞克以后的公司照片和领英资料都放在那里,圈内人一看就知道是谁。一篇是个豆瓣转来的旧帖,标题“高 X 高管方某某在大摩的桃色丑闻和真正离开大摩的原因”,讲方含笑跟她大摩的老板有一腿;一篇是个很有真凭实据的八卦,讲方含笑与某国际私募基金合伙人不同寻常的关系,放了几个时期他们在酒店或咖啡馆会面的照片;紧接着有一篇讲金融圈高管如何炫富,其中就有方含笑的座驾,最新的那部红色保时捷也在其中。
八月底又推了一篇新近原创,标题“GS 并购女王到底有多少个面首”,声称方含笑与数个企业老总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其中有几张照片,是她满面带笑,与老男人亲密交谈的情景。最后一张照片,又是方含笑的红色保时捷,背景是北大学生宿舍楼——居然声称方含笑看上了未出校门的小鲜肉。
最新那篇推送出来,转载数十万。虽然当着方含笑的面,大家什么也不敢说;但方含笑一出差,工区就炸了锅。
“我天!这个节骨眼放这样的文章!安的什么心啊这是!”杨晟大叫。
“安的什么心。这还用问。当然是不想她做上合伙人。”潘丽丽说。
田田惊诧地问:“丽丽姐,你是说有人故意暗算方总?那是说……她的竞争对手……”
潘丽丽打断田田,“我可什么都没说。”
马修已经在电脑上忙碌起来,没两下抬头说,“我查出 IP 咗。就系北京金融街上的运营账号。”转而看向潘丽丽,“呢个事,我们理咩?”
潘丽丽靠在椅背上,一时没开口。
“把事情告诉方总,让她自己做决定。”陈贤说。
“不行!”潘丽丽一下子挺起身,“别说。什么都别说。海航英麦的项目在当口上呢。她在华盛顿忙疯了,你好意思拿这茬事烦她?”
“……都转载成这样了。我们不说,也会有人跟她说的。”马修忧心忡忡地说。
“这是人家私事,我们做下属的别瞎掺和。份内的事,我们做。”潘丽丽站起来,环顾一桌子的人,“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方总是这届合伙人候选人。高盛总部接下来会派调查小组来问她的情况。合伙人选拔调查,没找到你就算了,找到你,给我脑子放清楚,不!许!讲!坏!话!有些坏话可以说,比如说方总老爱吃萝卜啦;方总很不注意自己身体,鼻子歪了还坚持上班啦;别人都扛不下来的项目,方总非要自己扛下来啦。这种坏话可以多多地说。什么方总专制啦,独裁啦,听不进别人意见啦,一天到晚把人当奴隶使唤啦,还有什么方总没文化啦,脾气差啦,一根筋啦,不会做人啦,这些虽然是事实,我们自己说说可以,不!许!往!外!说!”潘丽丽的眼光格外锐利地瞄了佳慧和田田一下,“——你们一个个都听清了啊:老板升职,才能带着你往上走;老板苦逼,你们只会比老板更苦逼;老板要是屈居人下,你别想着你还能飞冲了天去!”
田田战战兢兢地坐在长江中心 68 层一间中国风的贵宾室里。在北京只有她给人端茶的份,这时却有人力资本部的初级雇员来问她茶还是咖啡。
除了合伙人爷爷以外,还有伦敦来的另一位合伙人。他也是伦敦交易部门的主管,比格雷年轻一些,是两年前新晋的合伙人。
“我们非常在意初级员工对他们上级的看法。”那个年轻的合伙人说,“我们相信,相较于共事许久的老员工,新人的一些评价更值得相信。请你按照你的真实心意,如实说出你对方女士的看法。”
“你不用紧张。”合伙人爷爷看出了她的忐忑不安,“我知道,讨论自己的主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定有人教你:不要在背后讲主管的坏话,对不对?但是,你看,今天我们谈的所有事情,对外绝对保密。你只要如实地表达你的观点和看法。哪怕你确实批评了什么人,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