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高盛第一年,从年初直到八月我没拿下一个 deal,总共只有四个人的组,人力天天逼我们砍人头。眼看就要被扫地出门,你没有离开我。你跟我说,‘方含笑,赢了我们一起赚,输了我们一起走。怕个鬼啊!’
“回高盛第二年,业务指标翻倍。那一年我不是流鼻血就是胃疼,天天跑医院。组里的人看我是个病秧子,都觉得这组迟早得解散。人人都在找下家,你没有离开我。我说丽丽这行我干了快十年了,我要撑不下去了。你跟我说,‘十年饮冰,热血不凉。’
“从高盛辞职,我得罪张安迪。你跟我说,‘去他的张安迪。你顶几个张安迪。’没有任何经验,没有任何资源,我真的要白手起家了,你不仅义无反顾跟我走,你还劝全组跟我一起走。你说,‘就你我,还怕输?’你还跟我说,‘方含笑,我信你’。
“十年,那么苦那么难,那么多道坎儿,我们都一起过来了。我当你是最亲密的战友。我们说过要不离不弃,祸福同担。可是今天呢?只是因为 C 轮不顺利,以前说过的,都不算数了吗?——心还不死,血还未凉,潘丽丽,你要离开我了吗?”
佳慧和田田默默垂泪。陈贤早已烂醉。杨晟马修眼圈殷红。张久全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沉默。
所有人都开口挽留。潘丽丽接过田田递来的纸巾,拭去眼泪,然后恢复平静。
“以前可以同甘苦,共患难,是因为那时在投行。你在做你擅长的事情,我也是。可是现在呢?方含笑,我公司同事面前拼命给你讲好话,说你是最好的领导,说大家要对你有信心。今天这里都是自己人,关起门来我们反省。方含笑我就问你一句:你觉得这个 CEO,你做得及格吗?”
方含笑呆立当地。
潘丽丽无视她痛苦的表情,接着说,“以前在行里,每次 pitch 失败,我们都要开会检讨,这次失败,问题出在哪里。在蓝熊,我们开过几次检讨会?为了 C 轮你天天忙着喝酒,你觉得,你还有时间反省吗?
“你没时间反省。好。我帮你反省。
“无论什么行业,做业务都是要抱大腿的。你不抱这条腿,就抱那条腿。你在这行卑躬屈膝干了这么久,这道理你不懂吗?最傻逼的事情就是把这些腿都给得罪了——也就你方含笑干得出来。科技金融行业的竞争可以无耻到什么程度,难道你不知道吗?得罪百度,优酷什么下场?得罪腾讯,优步什么下场?多少创业公司,多好的商业模式多强的资本背景,就因为得罪大腿,没翻出个浪花就死了。你得罪谁不行,为什么要得罪张安迪?你这是把 BAT 和 TMD 全给得罪了啊。要辞职可以,提前知会不行吗?给个过渡不行吗?心平气和地说安安静静地走不行吗?我是说过‘你顶几个张安迪’,你是我老板我当然拍你马屁。你真以为你顶几个张安迪吗?
“再说业务方向,创业前我们是做过调研的。陈贤他们花了几个日夜做出来的提案,反复论证蓝熊最有可能取得突破的业务方向是 2B。伙伴机器人市场小,成本高,风险大,竞争对手多。这些你不知道?你知道得清清楚楚。结果那帮码农上来一谈情怀,好,你们都搞情怀去了。扬短避长,上来就做机器人。你怎么跟那些已经立足二三十年的大公司争?
“B 轮融资,当时我都跟你说了思成资本不靠谱不靠谱。思成资本不靠谱,用得着我跟你说吗?你比我还清楚吧?如果融资时多一点谨慎,哪里会有后来那么多破事!招标的时候,我说成合制造不靠谱,招标不能这么干。你听我的了吗?但凡你有一点谨慎,会出设计方案泄露的破事吗!
“B 轮融资一完,你把徐简弄进来开始大肆扩张。主营业务骨头都还没立起来呢,供应链渠道的摊子全铺开了。知道是创业公司,随时有现金流吃紧的危险,先把产品做出来不行吗?供应链渠道给外包做不行吗?你是上来就觉得自己能做成世界级的大公司,以为自己是下一个三星下一个苹果,吃喝玩乐样样标准照国际的来是吗?一点营收都没有,这样铺摊子花钱,怎么可能不倒闭!
“在投行,我肯跟你,因为你能做成单子。可是现在,方含笑,你做出什么了吗?CEO 三件事:找钱,找人,找方向。你找着什么了?眉毛胡子一把抓,你都做了些什么?一个 CEO 应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你心里到底有数没数啊?画饼没用,谈情怀更没用!留不住人就是留不住人!你要别人肯信你肯跟你,你倒是给点希望啊!融资不行,产品不行,销售无从谈起,你创个什么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