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爱情故事_作者:刘玥/月呀么(98)

是个二十来岁的亚洲男孩。陌生的面孔。面目表情狰狞,脸上是污迹与血渍。

不是阿历。不是阿历。

笑笑不知怎么竟然就笑起来。

“谢谢你。非常感谢你!”她几乎是高兴地跟那个护士说。

“你没事吧?”护士问。

“我没事。我很好!”笑笑笑说。她慢慢退出停尸间,忽然就很想笑,很想很想笑。

如果他不在停尸间,他会在哪里?笑笑有些茫然地停留在医院走道里。人群来来往往,像是在不动声色地驱赶她。她只好走进夜色中。她有些不知所措,掏出手机,忽然看到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蓝熊的图标——应用店里没有只有她有的,这世上绝无仅有的蓝熊应用。她下意识地点开蓝熊。点开程序后没有按键,没有图标。

“你好松鼠!”蓝熊瓮声瓮气地说。

“你好蓝熊。”笑笑回答它,“你知道阿历在哪里吗?”

蓝熊没有回复。

“你知道阿历在哪里吗?你能帮我找到他吗?天黑了他,他就是个瞎子。天黑了他看不见啊!”

它怎么可能知道?它只是一个笨笨的应用而已。

笑笑在医院门口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朝着中国城的方向。这时警察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发生枪击,有人受伤的地方被完全隔离。到处是警车,直升机在头顶巡逻。有警察过来问她好不好,她说她很好,只是在找人。

“不要在外面乱晃。赶紧回家。”那个警察嘱咐说。笑笑说好。转身向伯克利的方向。

要怎么办?要去哪里找他?

这样漆黑的晚上,灯光黯淡的街道。他还能走去哪里?她能去哪里?

这时忽然就有一辆车停在她跟前。车里没有人,没有座椅,没有方向盘。车门无声地打开,等着她上车。

是小恶魔的雷克萨斯。

它自己来找她了。

笑笑上车。车门自动关闭。笑笑说:“阿历。带我去找阿历。”

雷克萨斯无声地向旧金山驶去。车上了高速,很快驶上湾区大桥。前方,午夜的旧金山一派灯火辉煌;身后,湾区万家灯火灼灼如星光。不能想象这样繁华的地方,竟然有枪声,有流血,有贫穷,有族裔,有帮派,有立场,有性命相搏。没完没了,无止无休。

车穿过荒疏的金融区和安静的市中心,沿市场街一直向西,最后到了海崖区。这是笑笑来过的一处向海的宅邸。

悬崖峭壁之上,独门独院的古旧砖瓦房。时时刻刻都有冰凉的海风呼啸灌进门缝。悬崖之下,是贝壳海滩与金门海域。时时刻刻都有海浪飞涌扑向礁石摔成浪花。

院门敞开,雷克萨斯长驱直入。院落荒疏,杂草遍生,仍是离开时的模样。平日无人的红砖房透出黯淡的灯光。

笑笑下车,被午夜的海风吹得一个激灵。她裹了裹外套,向红砖房里走。大门没有上锁。她很轻易地走进大堂,听见堂屋尽头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传来微弱的人声。

她见过那个穿越一般的地下室。明明知道那里有什么,当她推开门时,她还是被眼前的荒诞景象惊得手足无措。

一屋子的人靠墙而站,却几乎没有声音。除了上首坐着一个老女人,中间跪着一个赤裸跪着的男孩外,其他所有人都安静地站着。像极了香港电影里邪教似的场景。他们通过贯彻这个秘密社会的仪式,确认他们这个团体的存在——哪怕他们白天换衣服变成美国人,变成旧金山人口 21.4%的华裔,变成少数族群,变成你给他们贴的无论什么标签。可是在这一刻,在黑夜,他们不属于任何国家,不受限于任何政府。他们是他们自己的政府,他们在小心翼翼贯彻一百五十多年前他们祖先立下来的规矩。

明明是个西式装潢的房间,关公像突兀地据守在正前方视线的中央,威风凛凛,一夫当关。关公像左面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个肥胖的,戴着金色耳环与翡翠戒指的老女人。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皱纹是肥肉之间的深沟,向面孔的各个角落蔓延;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她的鬓角,有没来得及染色的花白头发。她填着最艳红的指甲,戴着最耀眼的金打的扳指,指甲尖就这样按进自己的骨头里。

在老女人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像老女人一样紧抿嘴唇,皱纹沿着苍老的方向生长成一张紧绷的脸。他穿着古旧的,深蓝色的开襟外套,好像是从民国穿越而来;像那个年代的海外企业家,随时准备掏腰包响应号召支援革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