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绒所知甚广,生死关头断然不会信口开河。白乌氏是远古天神之后,掌众神刑罚,代天帝执雷钺,可劈杀神灵。传说其族人亦以元灵为食,六界皆惧,只是已有数千年不闻其人其事。世人多半以为他们已退往归墟,或是和其他远古遗族一样悄然湮灭了。
这便说得通了,难怪他竟能轻易吸干他人元灵,以他们的修为恐怕还不够他果腹。
南蛮子怀揣着他的爱蛇,惶惶然退至门口。白蛟望向时雨和绒绒,神色纠结,却不肯就此离去。鼍龙和老堰后悔贸然动手,却是想走也走不了。
绒绒一咬牙,豁出去对那人道:“郎君……不,神君!是我心仪于你,犯了糊涂。他们不过是受我驱使,虽有冒犯,却不曾害你性命。还请念在修行不易,放他们去罢!”
那人却不关心,径自将油伞收拢。幽光逐渐敛去,众人都缓了口气,看他模样,似乎暂无赶尽杀绝之意。
“还不快带着他们离去?”绒绒催促白蛟:“都给我走,莫非活腻了不成?”
白蛟无计可施,与南蛮子一同将鼍龙翻过身来,本想去搀老堰,又犹豫了一下。老堰失了元灵,离开这里又有何用?他已说不出话来,满目惨淡,哀哀看着那人。
那人冷冷道:“你不能走。”
老堰万念俱灰,抖得更厉害了。此时却听一声轻笑,似乎出自不远处的时雨。
白蛟也发现了,那白乌人所注视的并非老堰。
与此同时,老堰被摄去的元灵自那人指尖如流沙般无声倾泻而下,顷刻回归于他躯体之内。
如蒙大赦的老堰向那人躬身相谢,那人浑然未觉。白蛟将老堰扶起,两人离去前均看了时雨一眼,神色不定。
“既然你舍不得我走,陪你一会也无妨。不过有言在先,我不喜男色,你可不要失望。”时雨笑得讥诮。
那人无动于衷道:“你就是玉簪公子?”
“看仔细了,我哪里长得像玉簪那个丑货。”
“你竟会‘摄魂化境’之术,我倒小瞧了你。”
“摄魂化境”之术可摄取他人灵识之中的所思所忆,再凭借自身修为布下幻境结界,将人困在其中。这幻境结界与巫族后人、凡间方士的障眼法不同,受控者身陷其中五感俱存,万般皆为真切。除非施法者灵力耗尽或被外力所破,此结界无穷无终,凡人可在其间生老病死,修行之辈受困亦会在那个与世隔绝的空间中受人摆布。
即使是清灵之气未散,众神在位之时,“摄魂化境”也是极其特殊的法术。此术须消耗灵力,非精神意念强大者不可为。比起后天的修炼,它更依仗于修行者的天赋,否则难有所成。而有此天赋的修行者,多半只识摄魂一道,又或者擅长于幻化,两者兼具,且能施展自如者少之又少。
可惜时雨虽有此术,却未精深。他惯来的伎俩是窥破他人心中恐惧之物,再让对方被自身恐惧所伤。方才他伺机在侧,倾尽全力触探到那人的零星思忆,却无法将其困住,伤其根本。
时雨轻抚仍隐隐生疼的面颊,耐心问道:“既然你知道‘摄魂化境’,不妨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人间极乐或是九天仙境……要不,我在幻境中补你一场洞房花烛?”
那人的眼中涌起一丝厌恶,还有杀机。
那怕是经历了先前的一场混战,他也未曾将这群不入流的家伙放在眼里,不过有些恼怒,小惩大诫罢了。真正让他动了杀心的只有这个阴邪小童。
绒绒最会察言观色,一看形势不妙,忙用眼色示意时雨。
时雨视而不见,又笑着对那人说:“我对你思忆之中那座塔好奇得很,被火困在塔中的是你什么人?还有,你既是白乌氏,为何会畏惧天罚,莫非你们也被上苍所弃?”
“住口!”
“神君恕罪,他不过是黄口小儿,胡言乱语……”
“求他作甚?”
绒绒暗暗为时雨叫苦,忽见他衣袂无风而动,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白乌人眼前剑光如梭,人仿佛置身于镜丘之上。空心树对影婆娑,其声哀哀。他避得开扑面而来千锋万影,却躲不开耳边冷厉的训斥之声。明明熟悉的一套身法,越练越乱了阵脚。
这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的片段之一,偏又被人活灵活现地搬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