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生·孤暮朝夕_作者:辛夷坞(51)

2019-02-22 辛夷坞

  “可是那善用弓箭,你欲以騩山飞鱼尾鳞相赠之人?”

  “正是。你们可以走了。”

  晚来初定,新月如钩。时雨倚坐于树杈上,他身下的砂砾碎石从缝隙中渐渐又钻出了绿芽来,很快一片草泽覆盖其上。枯树重生,巨石聚合,寒潭清澈,狼藉不堪的血潭旧地重又焕发生机。

  “再重整也只是幻境而已,何必花费心思呢。”绒绒神不知鬼不觉地与他并肩而坐。

  “你能看破?”时雨问。

  “的确不能。”绒绒老实答道。她分明能闻到青草夜露的香气,听见游鱼戏水的动静。时雨自那一战后法术精进神速,可绒绒并不觉有什么不妥,也不想计较为何会如此。横竖时雨不会与她为敌,多一个厉害的伙伴再好不过。

  “既然未能看破,这幻境于你而言便是真的。”

  绒绒目不转睛地看着时雨。在过去的六百多年里,她时常揣摩时雨长成后的模样。她想象中的那副皮相要更柔和可亲一些。如今的时雨看起来天姿掩霭如寒星在天,竟与昆仑墟上那位有几分相似了。

  然而青阳君绝不会摆出冷淡脸色,眼底却暗藏委屈。绒绒好意提醒道:“你现在长大了,赌气时再做这样的表情委实不妥,让人看了……”

  “如何?”时雨连忙搓了搓脸,差点掉下树去。

  绒绒大笑起来,将头偎在时雨肩上,温存道:“……让人看了要把持不住。”

  “离我远点。”时雨嫌弃地将她推开,“你不是要与灵鸷双修?”

第19章 剖心析胆

  “我非喜新厌旧之辈,也可与你同修。”绒绒心念一动,拍手道:“如此甚好,你我共侍一人,两不分离!”

  “你做梦!”时雨欲呕,唯恐再遭她曲解,怒道:“要我说多少遍,我不好那一口!莫非你看我像那些混淆阴阳,屈于人下之辈?”

  “你是不像,可他更不像呀。”

  “提他做什么!”

  “哪个‘他’?我不知道你为何恼怒?”绒绒见时雨不出声了,狡黠一笑:“我替你出个主意。反正你可随意幻化,只要能遂心所愿,委屈一下变作女子又有何妨。你我可以还做姐妹。”

  时雨倒吸一口凉气,“毛绒儿,你可知道无论过去还是眼下,我杀你都易如反掌!”

  “唉,你说话也愈发像他了。”绒绒趁时雨气糊涂了,偷偷摸了一把他的脸——还是以前的样子可爱。“杀了我,你好独占于灵郎吗?”

  时雨实在经受不住,铩羽而去。他已荡至远处树梢,绒绒仍不肯放过,追着补了一句:“他只说有日后的伴侣,又没说是心悦之人。你我之间胜负还未可知呢!”

  绒绒说完,忽然浑身被缚,摆荡于半空之中如荡秋千一般,一声怒喝当头:“好大胆子!”

  离朱正展翅于月下,手执捆仙索。

  “离朱大神!主人救我……好时雨,我什么都不说了,快把离朱变走。将我放下来。呜呜!”

  时雨飞奔回山神洞府,绒绒一时之间难以脱身,他本想求得片刻清净,谁知罔奇见了他,头一句话便是:“灵鸷方才独自出去了,我想拦也拦不住。”

  “你还敢再提!”时雨暴跳如雷。

  罔奇摸着残缺的须髯,目送时雨急冲冲回了居所,又一阵烟般地消失了。他自从被夜游神的雷电劈中之后,一直觉得自己恢复得不太好,总记不住事。

  “我可是说错了什么?”罔奇惭愧地问向身旁仆从。

  仆从显然也一无所知。

  远远看到半跪于深林中的灵鸷,时雨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灵鸷单膝点地,以通明伞相支撑,颜色各异的萤光游荡于他身畔,又逐一聚于他眉心消失不见。时雨目之所及,茂密枝叶间无数半成型的木魅花精瞬间凋零,一只后腿已变成人足的白鹿也重新变回了寻常走兽。

  一道暗影疾袭而至,时雨扬手接过。半截枯枝在他手中绽开朵朵红梅,花蕊间暗香隐隐,持花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多谢主人相赠。”时雨走过去,将那支红梅放在灵鸷膝旁,又抖手为他披上氅衣,“夜深露重,主人重伤未愈,还需保重自己。”

  灵鸷将那些游萤之光一一吸纳至体内,方睁开眼说道:“你已今非昔比,何必再惺惺作态?我不是你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