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生·孤暮朝夕_作者:辛夷坞(70)

2019-02-22 辛夷坞

  谢臻不想摔下马背,只得想法子将此事掀过去。他从怀里掏出一物,高声道:“时雨,上次借你的书我已看完了,这就还你!”

  时雨闻言抬手,背上长了眼睛一般,谢臻抛来的书册稳稳当当地飞入他手中。他想,自己几时借了书给谢臻?

  他随手抖开书册,目光与心神均为一滞。那所谓的“书”原是一本装订精巧的羊皮厚册,上面所绘的全是春嬉之图,最要命的是,图中赤身交接的躯体看上去竟是两个男子。

  谢臻刚才说什么?

  这是——他——的书?

  时雨面红耳赤地看向灵鸷,喏喏地想要辩白,情急之下舌头都捋不顺了,“我,我,这,这不是……”

  灵鸷循声回头,扫了眼那“书”,反应颇为冷淡。

  当时雨骤然闪身于谢臻正前方,谢臻很庆幸自己身下的老马对这种事已习惯了许多,只是吓得打了个响鼻。

  “你竟敢构陷于我!”时雨的双眼似要喷出火来。

  “得罪了。”谢臻有些惭愧,“这等私密之物,我不该当面还给你的。”

  “你再说一次,这是我借与你的书?”时雨一字一顿地问,春宫册子在他手中轰然爆燃。

  谢臻轻咳一声,“我绝对没有不问自取,书是绒绒给我的。”

  绒绒心中暗骂谢臻贪生怕死。时雨若真的怒了,她还是有些发憷的。

  “这就是你的书!”她看似嘴硬,声音却发虚,“书是离开玄陇山的时候罔奇塞进行囊里的,说是送给你的‘宝贝’。你自己没有发现能怪我吗?后来谢臻不小心看到,我就答应借给他了……”

  时雨眼皮跳了跳,迟疑道:“灵鸷也看到了?”

  “正是!”

  “没错!”

  绒绒和谢臻同时回答道。

  “他翻了几页,揣摩了好一会,说里面有些姿态会使凡人筋骨受损。”

  绒绒绘声绘色地补充:“对了,灵鸷还问我:‘时雨为什么要看这个?’”

  “你怎么说的?”

  “我哪敢多嘴!我说不知道,让他自己问你去。”

  时雨对“不多嘴”的绒绒和撇过脸去以示自己“不管闲事”的谢臻点了点头。气过了头,他心里反而静如死水。

  这两个败类……对了,还有龟缩在玄陇山的罔奇。没一个好东西!

  他有些悟了,昨夜自己为何手掌被钉穿在床沿。

  时雨一时觉得挨那一下委实不冤。

  一时又觉得自己太冤了。这冤屈如九天之阔,如沧海之深!

  灵鸷今后会如何看待他?

  他心思沉沉,连收拾那两个败类也顾不上了。

  即使那不堪入目的册子已被毁去,时雨相信以灵鸷的耳力必然也听见了他与绒绒的对话——他是清白的。然而他心里仍然说不出的别扭,在随后的一段路程里,他都无颜出现在灵鸷左右。

  到了乌尾岭,因山势陡峭,他们只得弃马前行。谢臻有几分不舍地将伴了他一路的老马放生。绒绒见状便说了,虽然她法力稀松平常,驮着他的马翻过山岭还是可以办到的。她拍着胸脯保证这是小事一桩,谢臻想了想那画面便婉言谢绝了。绒绒的好意他心领,只是担心那憔悴老马再也受不住更多的惊吓,还是让它自在于山野之间罢。

  灵鸷顺应着他所捕捉到的戾气而行。眼下看来,福禄镇的传说并未空穴来风,戾气果然来源于乌尾岭的另一侧,随着他们不断靠近而益发深浓。

  出了小苍山之后,灵鸷还从未在凡人的地界感应到如此强盛的戾气。这是他所熟悉的东西,唯有狂躁而绝望的元灵才会散发出此种气息。抚生塔便为炼化它们而存在的巨大熔炉。

  当然,这戾气远不能与抚生塔中的元灵同日而语,但白乌人的天性仍使得灵鸷对葬龙滩上的“恶龙之魂”无比好奇,甚至隐隐渴望。只是他素来坚忍沉静,半点未显出急躁来。谢臻脚程有限,灵鸷也从不催促。

  倒是谢臻自发提出要选择最近却陡峭的路径,他对于什么“死而复生的龙”并无兴趣,只是见灵鸷不再像之前那样且走且看,也自发地也收起了游山玩水的心思。

  绒绒模仿山中猿猴,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的枝梢,好不快活悠哉。换做以往,时雨定是要狠狠嘲弄她一番才肯罢休,可此时他却有些恍惚,落后于灵鸷十余步,一径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