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经过和君涯的几轮谈判,终于将“一一”变作了“双儿”,也算是数字,勉强得了君涯点头,自此开始了她的澜渊小厮之旅,于是便有之前的那一幕。
虚妄池边有一小竹屋,当日那澜渊里的人曾安排君涯在此歇。说来也怪,在澜渊内住了也有一段日子了。那澜渊之内却丝毫不透露此行目的,甚至连个看守都未曾加派,就是当日沈鱼引发结界异动,都未曾有人来问过。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君涯不知其中目的,便也安得自在。那沈鱼,更是灵台不清,得过且过。
君涯在小竹屋的床边铺了张席子,沈鱼日里就是在这席子上休息。最开始的时候,沈鱼委屈的直掉眼泪,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谁敢如此待她!狐狸洞虽说不甚繁华,但是她总归也是有张床的,如今一张席子就将自己打发,委实让她接受不了。 可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然是高贵的狐狸头,也是如此。
碧云天,芳草地,日光映水,水烟青衫翠。青竹小筑外沈鱼将君涯的玄袍费力的搭上竹竿。逆光晃下来,沈鱼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挡。
“哗啦…”竹竿顺势而倒下来,划过沈鱼的手臂,画出长长一道血痕。竹竿上刚晾上去的衣服也随着风,飘然落地。沈鱼只觉的鼻子一酸,眼泪便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将眼眶里的泪珠往回咽。
她是沈鱼,青丘帝姬沈鱼,可以流血,却断断不能流泪!
她扯了扯被划破的衣袖,小手胡乱擦了擦脸。吸着鼻子低下头,将那衣服拾起来。转头朝着池子边走去。
“双儿…”身后传来君涯的声音。
“我…”沈鱼一怔,步子满了些,眉毛又蹙紧了几分,道,”我会再洗好的!”
“你是不是被刮伤了?”身后的声音高了些。
沈鱼的身子一顿,答非所问的道,”该做的我都会做好,旁的你也莫管便是了!”继而自顾自地在池子边蹲下来。水很凉,沁的她的手有些不适。她全没管那伤口处,只将那衣袍沾了水,重新浆洗起来。
半晌,她被身后人拉了起来。她皱眉看向君涯,”我说了我会洗好,你这是做什么?监督我?”
“受伤了?”君涯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颇长的一道。几乎半个手臂都被刮到。那衣服染了血色,现下又沾了水,已经有些渲染的愠色。君涯的眉头皱了皱,”去包扎!”
“不用!”沈鱼甩开了他的手,转头又蹲下去洗那衣服。君涯又将她拉起来两次,全被她甩开了去。无奈,君涯便缓缓俯下身,在她旁边,将那长袍的另一端拿过来,和她一起洗了起来。
将那衣服洗好重新晾起来,已是过了半盏茶的时候。君涯将沈鱼安顿在屋里,在地上反复巡了几遍,方才捧着些草才进来。他拽过沈鱼的手臂,细细的清理了伤口,又敷上碾碎的草末。
风吹着竹,丝丝而作。屋里静的只能听到呼吸的声音。君涯将那手臂包好了以后,只盯着沈鱼看。良久,道”怎么这么倔?”
不知怎么了,沈鱼有些不敢看他。许是因为问酒之前讲的那些故事,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沈鱼对君涯,总是有些理直气壮不起来。说起来,沈鱼自打出生以来便是被惯着长大的,如今在澜渊做的这些,倒真真也算是委屈了。可是沈鱼却有些甘之如饴,她总在想,君涯是阿姐的授业之师,对自己亦有恩情。自己这样,也算是为了报恩吧?
其实……她此时的隐忍,恐怕更多得是为着问酒当时讲得故事。鬼族叛乱…冥神一指…沈鱼虽不曾经历过那些事,但是她从问酒那得来的只言片语,却总让她觉得,君涯的心,很疼。可为什么她自己的心,也很疼?是错觉吧?
只记得那天晚上,月华如练。一盏合欢酿慢慢咽下去,先苦回甘,端的是世间百味的涩,却又让人欲罢不能的香醇,沈鱼心思冗杂,她想起问酒讲的故事,想起东海蓬岛缭绕的仙气,万万年不变的仙气,似乎是万万年不变的寂寥。突然呛住,便咳了起来。那人一袭黑袍如旧,面上却带着少有的温柔,徐徐靠过来,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沈鱼偏头,便是瞥见那君涯正正望着她,目光中甚是关切。
沈鱼的心忽然漏了一拍,酒里边好像也泛上一缕甜,悠悠然地蔓上了沈鱼心间。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半卷的帘正渗着晨光,一地摇曳。沈鱼揉着眼,下一刻便看到躺在席子上的君涯。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小竹床,蹑手蹑脚的蹲在君涯旁边,仔细打量起来。君涯这张脸着实生的太好看了,好看到纵使是惯来见多了美人的沈鱼,也不得不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