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声道:”我名回雪,本是九重天仙子,因罪被镇压在此。我有重宝相献,还请有缘人入洞相见。”
说罢,还不及沈鱼说话,她便续道:”这九华寒窟每个时辰都变幻一次洞口的位置,若此次不能相见,日后也永远不能了!”
沈鱼倒并不挂心于女子所说的重宝,她定了定神,扬声问道:”你,可是北苍神君之女?”
那洞内久久无声,其后,渐渐传来女子隐约的呜咽。沈鱼长叹了一口气,再回头看了一眼无垠雪色,毅然步入了那旁人闻之色变的九华寒窟。
九华寒窟,虽然以”寒窟”为名,却并不比外界寒意更浓,反是因灯火长明,更有几分暖意。然而这只是洞口那一小片而已。沈鱼的步子越深入,就越觉出彻骨的寒意来。这种寒冷并非体感上的冷,而是内心深处带来的虚无般的死寂。好像天地间所有的生机都在这彻骨的冰寒中泯灭,所存留的,唯有令人麻木的冰冷的永恒。
从洞口,到九华寒窟的中心,沈鱼步履匆匆不过用了两炷香的时间。
在这九华寒窟最中心的冰岩之下,沈鱼看到了一个女子,素色衣裙,整个人被压在冰岩之下,气息几乎全无。
自打沈鱼看到这女子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那是回雪。天界之中,仿佛没有第二个人能如回雪这般,姿容绝色,眉眼含情。就算是几欢那张惑世妖娆的脸,好看有余,却远不及回雪这样,眉梢、眼角,都如泣如诉地说着故事。
沈鱼在回雪身前站定。回雪勉力抬头望了一眼沈鱼,她身上正镇压着她的那巨大的冰岩极为沉重,压得她连抬头都极为困难。
只是抬头对视这短暂的一瞬间,回雪便恍然道:”原来,是九华珠的气息引你至此。你,魂魄亦是破损?”
原来这冰岩就是九华珠?那就无怪乎为何自己一直觉得有股亲切的气息了。自己魂魄破损,九华珠这等能够修补魂魄的天地至宝,自然会让自己感到亲切。沈鱼对那硕大无比的九华珠多看了几眼,紧接着便将目光投于回雪身上。
回雪见她看向自己,亦不闪不避,半晌才轻声道:”你知道我。”
沈鱼颔首道,”我乃青丘九尾天狐一族,曾听家中人说起过回雪仙子的往事。”
回雪一怔,失笑道:”什么往事。我早就不记得了。”
沈鱼却也不急。她眼前的回雪,清丽有余,决然却不足,全然不像是几欢故事里说的那样英姿飒然。若非她心知几欢不会编故事来哄她,定然要怀疑眼前这柔弱的女子。她踱了踱步,在九华寒窟之中待久了,竟也觉不出什么寒冷来,周遭流窜的霜雪仿佛与肌肤浑然一体,不算太冷。只是,那九华珠下的回雪,想必是另一番光景。几万年的岁月,该是如何难捱啊……
沈鱼略作犹豫,道:”回雪仙子唤我入洞,是何用意?”
回雪的眸光凝伫在沈鱼身上,仿佛犹豫了半晌,继而温声道:”我见姑娘年纪尚轻,想来未历情劫。因而我这至宝却是对姑娘无用。”
沈鱼下意识驳道:”谁说我年纪尚轻!”她本想说自己已有意中之人,可毕竟情窦初开,这样不知羞的话,就是沈鱼这样从小魔头似的人物也说不出口。
她踌躇之间,回雪早已读出她眉眼间欲说还休的几分羞涩来,会意笑道:”原是这样,也难怪如此。青丘沈家,一向是出痴情人的。”
沈鱼默然不语,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君涯的面容来,不由得眉间一动,现出几分温柔的神色来。见回雪话语间几乎把她砍得通透,不由得面上更为羞涩。小脸雪白,趁上烟青斗篷,本该是颇有颓色,可她偏偏樱唇妩媚,添上脸颊上绯红如醉,令这苦寒绝伦的九天寒窟都明媚了几分。
回雪被她容色所震慑,眼眸低垂,似在想着什么。半晌后,她抬眼凝视沈鱼,悠然道:”只怕,你这位意中人,心思却不在你身上吧?”
她这一字一句说的很轻,沈鱼却被这短短数语激地一凛,霎时睁大双眼,定定望向回雪。回雪说得不假,君涯这人,于情爱之事甚为愚钝。沈鱼又是暗示又是明示,也不见他有半分回应。这呆子,也不知现在在做什么呢?只怕是回东海蓬岛去了罢?三哥和温故都说,如今的世道很乱,只怕君涯也没几天清闲日子了。
此时的君涯,确实如沈鱼所想,已经回了东海蓬岛。可他如今却非一人。洗尘斋中,君涯自在案前临帖,却依然止不住纷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