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他便迈步往外走,出了御花园,南边便是宫墙。他沿着宫墙走,没多远就看到了一座宫门,他抬头看,门楣上三个大字:芳林门。
御花园附近的门,叫芳林门,这倒也合适。他接着往前走,刚站在门洞外围,就见守门的两排禁军将双枪交叉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虽知宫禁严厉,但想到自己有朝官身份,便发话道:“为何拦住本官,本官要去对面勘查民宅,尔等速速让开。”
守卫们倒也不卑不亢,为首的躬身施礼:“小的们眼拙,不知是哪位大人要从后宫芳林门出入,朝廷规矩,后宫之人无旨出宫,不论尊卑一律处死,大人若是官员,可有官牌?”他愣了,这才想起那日去刑部办理公务交接时,朝廷不仅收走了印信公文,便连那块官牌也拿去了。他当时并未在意,而今看来,自己是太大意了。
无法出宫去,他便站在几个宫门口来来回回的观望,芳林门、广运门、景福门、长乐门、未央门、嘉猷门,他从一处走到另一处,时时地计算着步数,他这一天的时光就耗费在这几个门口了。
宫门的禁军们只要他不迈出门洞,就一切由他。他站在几个宫门口不断眺望,凝视,不时还拿出矩尺比划。跟随他的小侍一句怨言也没有,可是就看他这脸上越来越没有笑意。
天色渐渐晚了,小侍忍不住小声道:“主子,您这忙了一天了,究竟在忙什么啊?怎么越来越不开心呢?”
他叹口气,他能开心的起来吗?偌大的皇宫偌大的京城竟然没有一处适合后宫们练习骑射的空地,说出来谁会相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宫外的地方看似宽阔,却都是民宅,横平竖直的街道上一座座小楼鳞次栉比,不临街的位置上都是幽闲富丽的深宅大院,要想在这样的位置挪出一片骑射场,除非拆迁,可是京城人多地少,寸土寸金啊,拆起来容易安置起来难啊,那种一拆了之,不管民众死活的事,他又怎么做得出来?他这个愁啊,快要写满整张脸了。就这么没头没绪的往前走,根本没注意走错了方向。
等他进了殿门才发现不是自己的知春院,这殿里不似琳琅殿那么富丽华美,也不像他的知春殿那么寒简杂乱,整个屋子都给人一种静谧清贵的氛围。屋子里最显眼的是书柜,两排高高大大的檀木书柜无声彰显着主人的品位和学识。柱子旁茶几上的绿色莲花盆栽暗示着主人脱俗的品格和良好的教养。
书柜之间的位置是主人待客的座椅,墙上挂着一幅秋山寒林图,山高水迥,寒林萧瑟,着色古淡,笔无点尘。他暗自点头,这是前代文人关彤的真迹,虽不是十分难得,却胜在笔墨高绝,关彤仙游后,为数不多的画作很受凰朝读书人的喜爱,这主人看来的确不俗。
他正欣赏着画作,耳边便响起了一声清溪水流:“雅客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澄之难得来一趟,我却未能出迎,失礼了。”他一惊,赶忙转头一看,正是文卿陈语易。他不知从何处跑来,袖子上还有两三点墨痕。
他忙施礼致意:“在下迷路到此,冒昧打扰,还请文卿莫怪。”陈语易洒脱一笑:“既来之则安之,澄之留下共饮一杯如何?我这里今日有上好的竹叶青呢。”他也不客气,当下留在陈语易的筠华殿里用膳。
他见晚膳也只是四道寻常菜色,除了竹叶青酒外,也不曾另备茶果,只放了一份蜂蜜甜汤醒酒,陈语易也并不劝客,只是自己下箸,不时向他举杯致意。他暗道陈语易果然人如其名,简易通脱,看来是个可以相交的。便将自己今日之愁,简单讲与他听。
“澄之,我劝你不要做吧,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陈语易皱了眉,语气却是有点担忧的。
“怎么?这事还有什么忌讳么?”他不解地问。
“明摆着,宫里没有地方,宫外也不好找地方,最合适的地方便是城外了。”
他点头,“城外我不是没想过,可是从城外到宫里,每次进出都要经过城门,早早晚晚多有不便呢。”
“澄之,城门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每次进出,从街上出入,恐怕有损圣誉。”
这他就不解了,“不过是去骑射归来,与圣誉何干?”
“澄之,你想想看,每次后宫中人从街道穿驰,都会惹市井百姓们观瞻,有失体统哪。陛下不会同意的,朝廷里也一定有人反对,多半是行不通的。”陈语易话语中极为耐心,虽不赞同他的观点,却并不令他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