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甚是欣喜,下朝后又与柳笙、徐淳切磋了下绝伦科的具体细节,便往礼部制定规程,直忙碌到日暮,方回到宫里。刚到了宫中,便见林从的侍儿来请他去剑星殿,他忙换了宫装,跟着那侍儿径去见林从。剑星殿内的陈设高华大气,羽箭雕弓,银枪画戟举目皆是,他看得暗暗赞叹。
进了里间却发现明帝在座,他忙施礼道:“臣侍见过陛下,见过果昭仪。”林从不满道:“澄哥你昨日才说过,以后都喊我小从子,怎么今天还喊果昭仪?”他看了眼明帝,小心道:“陛下面前,礼不可废。”明帝宽柔一笑:“太拘礼了就无趣了,私下怎样,在朕面前也怎样才是。”他忙答了声“臣侍知道了。”当下从善如流地对林从言道:“小从子喊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林从道:“陛下说澄哥要开茂才绝伦科了,我就想问问我能参加吗?”
他一怔,思索了片刻方道:“这绝伦科只许没中进士没有官职的人参加,你是天子昭仪啊,怕是不合适吧。”林从挑眉道:“我虽是陛下的后宫,却没有官职,也没中过进士,与规定并不冲突啊,怎么就不能参加了?”江澄一时语塞,便看向明帝:“小从子这问题臣侍回答不了,还请陛下裁断吧。”明帝哈哈一笑:“从儿缠了朕半天,朕也没想好让不让他参加。不过此事要到来年二月了,还不急,且等去了汤泉再说。可惜江卿去不了了。”她说到最后竟真有一两分遗憾之意。林从惊讶道:“澄哥为何不能去?”他便将今日殿上郑岚的话和自己的提议简略讲了,林从好笑地摇头:“澄哥你这也太以公事为重了。”明帝玩笑道:“从儿你评评理,江卿是不是有点不解风情啊?”林从重重地点头:“的确是有些严肃,陛下以后还得多多教导他。”
第43章 知柔
十八日上午明帝携带着众多后宫,在柳笙、董雯等文武近臣的扈从下,前往汤泉邑。江澄在宫门口恭送明帝后,便独自前往礼部。接下来的几日白天都在为新年后的科考忙碌,先是亲自盯着礼部司的胥吏把中书拟定的设立绝伦科的圣旨下发到廷寄处,又带几个人去了试院,把试院的房梁门窗都勘查了一遍,凡有窗棱松动门扇变形的便知会工部派人来修缮更换。此番工部尚书岳飘随驾汤泉,工部事务由工部司郎中谢琳暂时负责,谢琳曾与他共事,彼此相得,修缮案的几名胥吏都是他以前的手下,他指挥起来十分顺手。每日看着工部人员进进出出的忙忙碌碌,他便有一种自己在工部任职的错觉。在礼部司老吏梁茜的提醒下,又把每间试房的桌椅板凳挨个查看,凡有桌面不平整椅腿损坏的都交由贡举科考案的胥吏找木工来维修,维修不了的便找工部材料案订制购买。又与冯兆雪一起把几个太君卿的尊号拟了出来,预备过年时明帝推恩用。又检查了祠部郎中尚妍鸳准备的新年朝贺宴席上的歌舞,将那几个看上去妖媚轻浮的歌童斥责了,换上几个看上去持重大方的。那尚妍鸳虽不情愿,奈何他现在是留守礼部的长官,尚妍鸳不得不听他的。
白天忙碌起来还觉得日子颇为充实,到了晚间回到宫里,便觉出冷清来。偌大的皇宫只剩下他和安澜在,一下子由喧嚣热闹归于安宁清静,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他东边的邻居是林从,这少年每日里都在院前的演武场上习练枪法,一大早便练得虎虎生风,他每次散步经过都能感受到朝气勃勃。南边的邻居是沈知柔,这位慧才人自从他那日听到深夜唱歌之后,便似开启了歌唱的机关,每到夜里必唱上几曲,声音也不似之前低柔缠绵,渐渐变得高亢响亮,他去玄武之前在自己的寝殿便能听得清清楚楚了,从玄武归来后更是每晚听着沈知柔的歌声入睡,不知为何,沈知柔的歌曲词句近来换了风格,这几日他听到的便是一首极为铿锵爽利的《负心人》,他还记得那歌词:火灭不复燃,泉出不归源。君既不思我,我何独缠绵。前途胜情爱,嫌我非少年。应知负心人,头上无青天。
而今这早间的枪姿这深夜的歌声忽然之间都没了踪影,他便陡然生出几分萧瑟之感。他暗嘲自己是年龄大了,只喜欢繁华热闹,挨不住寂寞清境了。小侍绍儿看他这情形,便劝他去安澜殿中坐坐。他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每晚带着绍儿去麟趾殿闲坐。
安澜初始待他倒还淡淡的,不过两三日便热络起来,拉着他无话不谈。一会儿问他他这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拉着他的手让他感受他那还没什么外形的肚子;一会儿问他可去看过他的侍儿子墨,听闻子墨也有了身孕,不知是男是女;一会儿问他玄武国主几时与玉龙皇子成亲,那玉龙皇子不知得了个什么位分;一会儿问他苏澈何时与楚霄成亲,他们到时候能否与明帝一起去观礼;一会儿问他徐淳是不是看上了关鸣鸾,听说徐淳家中有个侍儿,关鸣鸾会不会介意;一会儿问他史太医究竟有没有把翎儿接进家里,翎儿怀着身孕不会也被安排去做力役吧;一会儿问他董侯是否同意了董雯娶宁满,那宁满到底能不能成为董雯的正夫,一会儿问他究竟乐不乐意把贺儿嫁给安琪,那贺儿对安琪有没有心意。一会儿又跟他讲麟趾殿中的侍儿都是他从安府带来的,如今有两个有了年岁,他真舍不得放人;一会儿又跟他讲他的生父本是他母亲的侍夫,原本极不得宠,他成为太子君以后他生父才成为平夫,在府中才有了地位;一会儿跟他讲明帝待他极好,他不怕自己生个皇子,可是怕皇子将来得联姻;一会儿跟他讲太医院秦梦菲是个极风流的人物,家中有个貌如天仙的正夫,他宠正夫入骨,才做得一手好菜肴;一会儿又跟他讲他想将韩择嫁给关家姐妹中的一个,却不知是选关吟好还是选关诵好。他听得越来越瞠目,暗道安澜以前清风明月一般的高雅男儿,哪有这么絮叨,这不知是孕期性格发生了变化,还是明帝等人一走安澜也像他一般孤单。这些问题他有些知道便多说两句有些根本不清楚或者不方便谈便直接跳过,安澜似乎也不指望他回答,只是不断地跟他闲聊,他耐心倾听,坚持面带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