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缦不知该回什么,也不敢再回什么,可是女人的第六感驱使她出于本能地想要阻止将离前往,无奈寻不到什么正当的理由,又无法找出任何借口对将离的话予以反驳,于是她也只能压下心头强烈的不满黯然起身,扔下一句“我知道了”后,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房间。
银龙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安,多次以眼神示意将离“要不要先去哄哄夫人”,可是对于将离来说此刻最重要的无疑是银刃族被掳走的少公主和水心珠的事了,因此自然是选择性无视了银龙的眉来眼去。
银龙无可奈何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是啊,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小的管家兼大将军,哪里能有资格去命令族长呢,还是默默听凭调度吧。
想到这里它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看将离的手指在铺展于桌面的地形图上比来划去,心头的那根弦竟也跟着渐渐绷了起来。
*
窗外渗进的光线渐渐变得明朗,身下的稻草被这光线映着也仿佛被打上了一层蜡,后腰上的疼痛还是很清晰,伏溪空空地睁着眼颓在一地的稻草上,手臂失了力般苍白在地面,只有几根手指仍负气般地紧握着旁边的稻草不放,就好像在攥着谁的心,恨不能将它捏碎一样。
她没有忘记那天的事。
也许身上的疼痛会慢慢减淡,地面的血痕会渐渐模糊,甚至扔进深处的记忆也会悄悄渺远,可是被刺进她后腰的那一刀,还有受到欺骗的愤怒感觉只会燃烧着被投进心房最隐秘最柔软的那个角落,再烙下一个炭黑的印痕,随着岁月流沙的冲刷愈发清晰明了,直至刻骨铭心。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要跟何惜言一起设下这个精美的陷阱来伤害我,难道他愿意看见我受伤吗,难道他对我下手就没有一点于心不忍吗?
他说了愿意浪费自己的时间来陪我的。
他说了不用害怕拖累他的。
他说了……他乐意永远陪伴在我的左右,直到我想把他赶走了为止的。
这样的他,又怎么会舍得欺骗他说了要陪伴一生的那个人,甚至狠狠地在她的后腰上刺进一刀也毫不手软呢?
伏溪想不明白。
她好像总是被欺骗。
她好像,总是心软得不是时候。
泪水淌出来,浇得她整张脸都跟着发起烧来——身子好虚,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但这种感觉可真是熟悉——就像小时候那样,大家都围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在大笑嬉闹着的时候,她却独独一个人被遗忘在最不显眼的角落,傻乎乎地擦着眼边掉出的泪水,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每个人都重要——哥哥重要、妈妈重要、爸爸重要、同桌重要、集体重要,只有她不重要。
伏溪扯紧了手里的稻草挣扎着直起身子靠上墙面,缺氧似的大口大口吸气,挪到透着光亮的小窗跟前踮起脚尖折下生长在窗台上的小草就往嘴里塞,全然不顾它的味道是苦是咸。
“我要活下去……”她噙着泪把小草含在嘴里狠狠嚼着,“就算没有人在乎我,就算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觉得我重要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如果……如果连我自己也不在乎自己不疼爱自己不觉得自己重要的话,那真的未免未免,也太可怜了!”
她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就又把手伸出窗外扯进了更多新嫩的小草,发泄一般将它们一棵一棵揉烂塞进嘴里,视野随着泪满渐渐变得模糊,整个世界便也跟着被漆上了心酸的颜色。
*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光线依旧昏暗,空气依旧潮湿,可是阮九却清楚地明白,他现在所处的,已经不是先前的那个地牢了。
他的记忆很模糊,霉烂得宛若眼前的牢房——虽然他感觉到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可却怎样也无法将它们鲜活起来列在眼前,好慢慢地看个清楚。
几天没给吃的填胃了,真的好饿,也不知道伏溪那边怎么样了……
希望她平安无事,不要中何惜言的计才好……
就在他瘫得如一具死尸一般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却忽然听见楼梯上方有脚步声传来,跟着便飘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认不出别人你还认不出我吗?听好了,是大小姐让我来看他的,我知道人就关在这里,这要是弄出人命来的话……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