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迟疑过后,脚步声便再度响起,又渐渐远去,随后便跟上了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泪珠顺着眼角流下。
活到现在,她只掉过三次眼泪——第一次是练功没能达到父亲的期许挨打的时候,第二次是看见伏杨搂着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的时候,第三次……便是现在。
原来从最高处跌落谷底,只不过就这样一眨眼的瞬间。
她居然头一回感觉到了疲乏。
头一回,她竟然开始希望自己能就这样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这样,便不必再面对这比噩梦还要阴沉的现实了。
*
借着地形图阮九终是找到了性转世界的出口,等到从那黑漆漆的隧道口出来站在亮到有些晃眼的阳光之下的时候,他竟有了一种从一个绵长的梦中醒来的感觉,就好像在永远睡眠不足的高中生涯里每两周唯一的那个可以回家的周末,他独自一人提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看人潮来去如织,却没有活着的实感。
枯燥的校园生活,每天只与一些老得能和化石相媲美的知识点打交道,在那些亘古不变的教科书堆里,语文和历史成了唯一的娱乐,故事仿佛就成了现实,现实却苍白得宛若纸页上的铅字,他好像忽然间就看不清自己了。
二战的炮火清晰得像打在他的身上,犹太人的惨叫声透过纸页贯穿他的耳膜,刺刀和人皮油灯从页面凸出来按进他的眼睛里,使得他只觉自己像是活着,又好像已经死了——那是他的命还是那些亡灵的命,这又有什么分别吗,被关在学校里的他难道不就是行尸走肉一具,是一台只知做题也只能做题的考试机器,考官并不会因为他对于犹太人的怜悯和对生命的敬畏就给他多加几分,更不会在意那些沉痛的历史、那些赤-裸裸的罪行对于年纪尚轻的他来说是多么大的震撼,光是想着,就刺得他几近抑郁——他们在乎的只是那些冰冷的时间点,是那些铅笔涂抹的方块是否烙在了正确的位置。
思想没有用,它既不能带你升入更好的大学也不能让你和同学打成一片,它就只能让你清醒,接着使你痛苦,让你饱受折磨却无法得到任何人的理解。
他的青春没有颜色,全是灰白,埋葬在了铅字印刷的雪白试卷上,却也没有取得能令自己满意的好成绩。
所以那时的他,才会寻找不到生命的意义。
爸妈又懂什么,他们只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是没有意义的生命,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虽然是纸面上充满希望的年纪,却完全看不见希望,却溺在考卷的海洋中无法呼吸,眼前的画面模糊到近乎失明。
而此时这阳光,多像是高中时候那惨白的阳光啊——那么苍白、无力,带着秋日特有的落寞气息,吹进眼里,风干了永远也不会流尽的眼泪。
傻姑娘,为什么要来呢……
他久久地凝视着手中的那两把匕首,眼里的温度便跟着变得近乎烧灼起来。
上了大学之后,生活就变得慢慢立体起来,生命开始有了重量,一些人开始走进他的生活,一些人离开了,可是她……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便开始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占据了他心房越来越多的角落。
迈开步子,那许多嘈杂的、混着浓浓生活气息的声音便也跟着灌进了他的耳里,将他的灵魂充满,视野里便也跟着覆上了缤纷的颜色。
终于过去了……
真的……
回来了啊。
兜里的手机好像在振……
阮九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某只看不见的手揪住了般一紧,于是赶忙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划开,可目光却在刚触到屏幕的那一瞬就萎了下去。
不是伏溪……
伞吗……
可是现在,连伞的主人都不知所踪了,拿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阮九在路边找了个台阶坐下来,伸出手揉乱了头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望向天空,深深地。
也罢,有个人聊聊也好,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扛着,到最后真有可能会被压垮。
*
银龙带回了银刃族的少公主,也带回了族长的死讯。
银刃族的土地上空似是被一朵巨大的阴云所笼罩,全族在极度的悲痛中举行了盛大的吊唁仪式,只希望能陪族长走完这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