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前,赵澈与苏放并行策马,出城时总共只带了随护六人。
毕竟目的是斡旋谈和、稳住局势,若带太多人只会给对方“来者不善”的压迫感,那样反倒容易激化矛盾。
苏放的叹息落进呼呼风声里:“姜家这回大约是打算鱼死网破了,肯不肯坐下来谈还不一定呢。”
“谁管他们肯不肯?”赵澈执马缰的手紧了紧,目视前方,眸色凛冽,“按头谈。”
苏放颇为惊奇地扭头看向他:“姜家的这颗头,你打算怎么按?”
说来苏放也算看着赵澈长大的,这般锋芒锐利的赵澈以往还真是没见过。
“秘进允州,”赵澈嗓音轻寒,“擒贼先擒王。”
苏放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薄唇缓缓扬起:“你的意思是,先干掉姜正道,到时姜家群龙无首,不谈也得谈了?”
在之前所有的推演、预估中,允州这一仗开打的几率实在太高,毕竟姜家既甩出了皇后这张底牌,摆明是想一条道走到黑了。
若是只死一个姜正道就能避免允州生灵涂炭,其实也不算坏事。
啧啧,被耽误婚期的小青年火气真大。瞧瞧这心狠手辣的架势,哪是“按头谈”?分明就是打算“拎着姜家家主”的头去谈啊!
“这话可是你说的,”赵澈飞快接住他的话尾,斜斜瞟他一眼,“谨遵驸马谕令。”
惯常仙气飘飘的苏放被他噎得翻了个白眼,好半晌才狠狠咬牙出声——
“被耽误婚期的倒霉小青年,不但心狠手辣火气大,心机还挺重。你那小未婚妻怕是没见过你画皮下的这真面目吧?!”
赵澈僵了脊背,抿唇沉默,眼尾渐渐起了红雾。
这趟之后,关于他的许多事是再藏不住了。他做了什么,将来会做什么,全天下都会知道。
若是有得选,他真希望自己在那只兔子面前,永远都是温柔敞亮的模样。
疾驰中,苏放瞥见他痛苦地神色,幸灾乐祸般轻笑:“怕她知道你狠辣的一面后对你避之唯恐不及?”
“求你闭嘴。”赵澈撇开头,任由呼啸的风拂乱自己的鬓发。
“哦,原本还打算教你补救之法呢,”苏放遗憾笑叹,“毕竟‘以色侍妻’这种事,我算举国翘楚啊。”
良久后,赵澈回过头来,憋着一张红脸:“求……指教。”
第八十九章
允州属京畿道三州范畴,距离镐京直线不过六七百里。而此行赵澈与苏放乘的是训练有素的精良战马, 日行百里不在话下, 星夜兼程不足五日就进了官道允州界。
官道损毁严重,允州府以“保障过往商旅、行人畅行”为由, 从官道允州界碑处就开始设关卡,每日只凭身份路引放行最多五百人出入允州。
“说是关卡, 不如说是哨卡,如此一来,出入允州的人全在姜家的掌握中, 呵, ”端坐马背的苏放远远望着关卡处长长的人龙, “我说之前工部提议‘重新修缮各地官道,以便政令畅达、商旅汇通’时, 姜家怎么跳那么高呢。”
他想了想, 转头看向赵澈:“我记得去年你带赵荞、赵淙出门游历时, 是曾到过允州的。当时有关卡吗?”
“有。但那时不查寻常人, 只查商旅, ”赵澈淡声答道,“每日能出入允州的商旅不能过百。而能顺利出入允州的商旅,多是得姜家庇护者。”
如此一来, 姜家就稳稳把控了允州大部分的货物流通。其余不管当地人还是外来客商, 想在允州做生意就势必让利投靠姜家,否则连货都走不了。而二道、三道小摊贩别无选择,只能忍着层层盘剥从姜家名下的大商号购货, 是以允州的物价比镐京还高些。
其实不独允州,好些个州府都是如此。
苏放笑了:“工部极力主张重疏官道,是你在背后推的?”
“我只是向储君谏言。储君与工部尚书提了几句后,工部通盘考量认为当行此举,这才向皇帝陛下上奏的,”赵澈眼神古怪地斜睨他,“储君府议事时你从不参与,私下也不问储君几句以示关切?”
“我这人娇气,国政那么枯燥的事,储君怎会舍得让我操烦?”苏放毫无愧色,仿佛很以“吃粮不管事”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