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光愣愣地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熟悉是因为她曾经是他的妻子,他们一起生活了十五年,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陌生则是因为他一直在临城打工,而妻子一直在乡下老家照顾孩子和父母。在他出事之后,父母说他妻子嫌弃他以后挣不了钱,带着女儿走了。
现在,他曾经爱过的、又伤他最深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但未曾向他投来一丝目光和关注。
莹莹病了?发高烧?袁光不由有些着急,以前村里的孩子有好几个就是发高烧烧坏了脑子,这让他十分慌张。
“阿燕!”常燕请了假转身刚想离开,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她的身体僵了僵,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
“阿光!阿光你没有死!”常燕认出了面前这个面容瘦削、拄着拐杖的男人正是她“已逝”的丈夫,她一把捂住了嘴巴,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
“爸妈说你不在了,他们让我带着莹莹走……”无数的委屈和悲痛终于找到了一个缺口,在见到自己最爱最亲的人时,一下子喷薄而出。常燕抱着袁光,脑袋靠在丈夫胸前,哭得快要抽搐过去。
等他们激动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时,他们已经坐在了会议室里。苏梅和老王特意给他们留了一个空间,苏梅还顺便批了袁光两天的假期。
常燕戚戚地看着丈夫花白的头发,瘦削的面容,瘦弱的身体,和他手上的拐杖,心里钝钝的痛起来。
“爸妈说,你在维修机器时被卷了进去,人没了。厂子赔了一笔钱,爸妈拿了,说是你留给他们的养老钱。”常燕说起当时绝望的情形,眼圈都红了。“爸妈让我和莹莹走,说家里没钱,养不起我们这两张嘴。我就带着莹莹出来找活儿干,帮人刷碗、扫地,后来看到苏家熟食店招工,我就进去了。”
袁光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他一向知道父母对他不喜,原因他也知道,他只是一个被捡回去的孩子,哪能比得上亲生的。
只是没想到,厂子在他昏迷未醒时曾经与他的父母联系过,赔偿了不少钱,并且达成了他内退的共识。更没想到,父母以为他没了腿活不久了,就把他的妻女赶了出去,还恶人先告状,说他的妻女抛弃了他。
袁光紧紧搂着妻子,眼里有泪。
不管怎么样,他的家再一次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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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光和常燕对待工作更为认真了,平时说话间也更有朝气,连带着平时害羞不敢和苏梅说话的袁莹莹也时不时去厂子里找父亲时,顺带着会去找苏梅打个招呼。
看到这重新聚在一起的亲密家人,苏梅感叹,生活真是太奇妙太美好了。不管生活曾经多么令人绝望,可能转过弯,再走一段路,就能重新看到希望,找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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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大人来说,每天忙碌着工作,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就这么一转眼,又是一年春节。
这一年春节,苏国军一家决定要回一趟老家。
当王芙琪接到大儿子打回来的电话,说他们一家准备回家过年时,她这边刚放下电话,这边狠狠地往地下一唾,肯定是在大城市里过得不好,所以才想回来。不然要是发财的话,怎么可能不把她和爱军一家接到临城去过年?
苏爱军早就辞职不干了,亲大哥当初和他一起干水泥工搬砖头刷外墙,后来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个做生意的大老板,腰间别了个传呼机,跑远点去谈生意还有小汽车坐。
这还不是因为苏国军和李劲两个人脾性相投,李劲顺手拉了他一把吗?苏国军刚被提拔的时候,苏爱军是最开心的。自家亲哥成了自己的领导了,那他在一众水泥工中也是个小领导。过不上多久,他亲哥肯定也让他过上好日子。
然而,苏国军根本没想过拉自己亲弟一把,任由自己穿得人模人样,而冷眼看着亲弟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亲哥吃肉,却没让弟弟喝点肉汤。
你说,这日子能过得下去吗?苏爱军干脆悄悄溜了,反正这两年也挣了不少钱。苏国军过了许久才知道爱军跑了,打电话回家却没听到母亲说爱军回去。苏国军只能把这事放在心里。
苏爱军辞职后去哪里了呢?没错,他又重蹈覆辙,回到了牌桌麻将桌上,天天嘴角叼着烟,沉浸在烟雾弥漫赌钱的快感中。
见春节快到了,自己的口袋也没剩下多少钱了,爱军只能灰溜溜回到了老家。王芙琪见儿子身上穿得穷酸,也不多问,一昧心疼地喊着我的亲儿受苦了!
这两年时间,苏爱军没往家里寄过一分钱,罗珍珍一人开着包子店,和开了一家理发店的大儿子,一起照顾着两个正在读书的小儿子。见到苏爱军回来,罗珍珍脸上也没显露半分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