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你——这件事不用你管。”
柴国轩心头发紧,勉强按下火气:“你已经很久没参加过50米的比赛了,射击要保持手感……”
“我知道。”
林暮冬站起身:“我没放下过枪。”
柴国轩心头狠狠一悸。
他张了张嘴,握住林暮冬的胳膊,语气缓下来,几乎显出些无措的恳求:“用不着,咱们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就让他们骂几句能怎么样?谁还没输过了?国内的体育环境已经好了……”
林暮冬站住,微低下头。
柴国轩年纪大了,背都已经没有前些年挺得那么直,鬓边的白头发几乎有些刺眼。
林暮冬垂下眼睫,错开他的视线:“我看见了射训中心的预调动安排。”
柴国轩一梗,视线蓦地缩了缩。
“我不习惯输,也不习惯换总领队。”
林暮冬握了下手腕,语气平淡:“我是当替补报上来的,在需要的时候,我有上场的义务。”
他握着手机,轻轻碰了下屏幕,交到柴国轩手里。
青少年队的小运动员都有些不安,悄悄往这边张望。
他们还不懂得这么多,只是本能地从教练组的反应里察觉到不对,谁也不敢说话,忐忑着等待着接下去的表演赛。
几个年轻的体育记者挤在不大适合拍照的位置,紧咬着牙,眼眶通红,远远地朝这边看过来。
场馆外看见的华裔小孩子也跟进来了,让大人领着,懵懵懂懂的,指着屏幕上的五星红旗高兴地蹦蹦跳跳。
最后的手|枪慢射。
林暮冬俯身,拿起了个隔音耳罩。
柴国轩眼眶一下红了,嗓音发哽,抬手拦他:“用不着……这就是个挨骂的比赛。我上去,大不了被骂两天,回头那帮人就忘了——”
林暮冬看着他,唇角轻轻扬了扬。
他太少笑了,柴国轩怔了下,不及反应,已经被一手带大的学生俯身抱了下:“师父。”
柴国轩打了个哆嗦,仓促捂住脸,再说不出话。
林暮冬没再说话,直起身,走到已经紧张得脸色惨白的50米运动员面前,朝他伸出手。
10米的枪械和50米用的不同,他没有自己能用的枪。
每把枪都是按照射击运动员自己的习惯特制的,林暮冬接过枪,简单调整了下手感,在一众震惊错愕的注视里走到靶位边上。
刘娴彻底懵了,火急火燎去找柴国轩,看着老人几乎滴血的眼睛,终归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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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米手|枪慢射,按规则总共60发,计120分钟,其实是射击里很缺乏观赏性的一个项目。被奥运会剔除,很大程度上也是源于这个缘故。
但这一次场边没有任何人不耐烦。
场边很安静,看着被奥运会终结的运动生涯的运动员们一个接一个地在靶纸上留下痕迹,掌声始终不断。
H国作为东道主,也由一个年轻运动员参与了最后一批射击,9.9环。
临时的表演赛,没有状态调整,又只能打一枪,9.9环已经很不容易。靶纸上的痕迹在大屏幕上和环数一起报出来,立刻赢得了一片欢呼声。
刘娴看得掌心泛潮,心跳飞快,忍不住问柴国轩:“林教练究竟能打到什么成绩?能保证9环吗?我数着了,9环以上的一共才五个,10.3的就那个拿了银牌的,咱们上了9就行……”
“能。”
柴国轩咬着牙,声音低沉:“上不了9环,他根本不可能允许自己上场。”
刘娴抿了抿嘴,抬起头,看着场边一丝不苟放下耳罩、调整枪械的林暮冬。
这么多年,林暮冬几乎没用过隔音耳罩。
刘娴见过他手抖的练枪都拿不住的样子,即使知道叶枝一直在提他治疗,也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她没有柴国轩的信心,看着林暮冬的目光满是担忧。
主办方已经豁出去不要脸,林暮冬是最后一枪,所有的镜头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实况转播清晰得纤毫毕现。
铺天盖地的心理压力。
幸亏队医今天没跟过来,不然一定要气坏了。
“打什么样都好。”
刘娴低着头喃喃,不知道说给柴国轩还是自己定心:“他多少年没碰50米了,找到状态就是好事。真换了咱们小孩儿,不脱靶就是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