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冬落下视线,稍许坐直。
正在全神贯注履行队医义务的叶枝显然被他吓了一跳,镊子尖轻轻打了个哆嗦。
撬得他心口压着的沉涩滞闷也跟着悄然晃了下,短暂地透进来些新鲜的空气。
林暮冬看着她,抬手接过那个镊子:“我来。”
小姑娘本能的不知道抵抗他的力道,被他握住镊子轻轻一拉,就跟着松了手。
长到这么大也不是没受过伤,林暮冬十几岁离家到了射击队,这些事都是自己做,处理起来其实并不手生。
他的动作稳定利落,干脆得不带丝毫犹豫。捏着镊子调整了下姿势,把沾了双氧水的纱布在左手伤口上按了两下,用生理盐水冲干净,换了块干净的棉布擦净伤口。
烫伤膏的标识很清楚,林暮冬挤了些涂上,单手抽了个创可贴,准备撕开粘上。
一只手不方便,林暮冬拿着创可贴,正准备咬开外包装,动作却忽然顿了顿。
小姑娘蔫答答地坐在桌边,目光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手,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地悄悄红了。
林暮冬心口悄然紧了下。
他拿着创可贴的手顿了下,轻轻放下去,左手一扣,把那个有点狰狞的伤口藏在手心和桌面之间,稍稍俯身:“怎么了?”
他的声音温和轻缓,早已经没了刚才在门口时身上的冷淡戾意。
小姑娘红着眼眶,好像有点儿生气了,唇角轻轻抿起来,及时截住了他因为身体前倾快要贴上桌面的左手。
林暮冬还没太弄清情况,怕再吓着她,顺着她的力道把手交了过去。
叶枝把他的手翻过来捧着,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怎么能那么凶呢?”
小姑娘的眼圈更红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漾了水汽,抽出支棉签,替他把烫伤膏细细涂匀:“疼不疼呀……”
软绵绵的,带一点儿责备的语气,心疼得嗓子都轻轻地打着颤。
林暮冬胸口悄然一悸,微微低头看着她。
因为过于有迷惑性的外表和脾气,叶枝在临床就从来没得到过病人的信任。现在看到他反应平淡,也没因为这种习以为常的事生气,只是匆匆忙忙站起身,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回了床边。
林暮冬还没想好该说什么,见到小姑娘忽然转头跑了,微微一怔,跟着看过去。
叶枝趴在枕头边上,蹲成小小的一团,努力地摸索了一会儿。
然后拿着一包水果软糖跑了回来。
小姑娘眼睛里的水汽还没退净,换了个消过毒的一次性镊子,撕开包装,从颜色各异的水果糖里翻翻捡捡,一个口味给他挑了一颗。
红着眼眶,眼泪汪汪气鼓鼓的。
全塞进了林教练的嘴里。
鲜明的水果香气转眼和霸道的甜味占据了口腔,林暮冬被齁得低咳了两声,微微低头,想要开口解释,话头却又不觉顿了顿。
叶枝俯身,小心翼翼的给他的伤口吹着气。
小姑娘吹得细致又认真,白皙的脸颊稍微鼓起来一点儿,淡色的嘴唇抿着,吸一口气就轻轻慢慢地呼出来。
架势认真得好像这真是队医什么专业的治疗手段。
说不定真是什么专业的治疗手段。
进门前还仿佛无处不在的焦躁,现在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林暮冬垂着视线,目光落在小姑娘因为刚睡醒,造型还稍微有点儿自由发挥的毛绒绒短发上,拿着创可贴的手悄然添了些力道。
柴国轩无数次跟他说过,让他找些什么能分散注意力的事做,放松放松心情。
可他做不到。
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做什么事,他都会忍不住想起他的枪。
只有在靶位上瞄准的时候,他才能短暂的什么都不想,让自己彻底进入必须的专注状态。他从没计划过除了射击之外的人生,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在不握着枪的时候,还有什么值得做的事。
但是现在……似乎有了。
林暮冬右手攥着创可贴,无意识地使了使力。
尖锐的刺痛从他手腕深处蹿上来,他没有放任那只手发抖,只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腕上,一点点强迫自己放松,把力道控制在了不发抖的临界上。
然后把那个创可贴递了过去。
叶枝刚确认了伤口已经处理妥当,眼里跟着紧张出来的水汽终于散了。放开他的手抬头,弯弯眼睛想要说话,一眼就看见了林暮冬递过来的创可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