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傅修齐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不得不端出孝顺儿子的模样,主动上门去给平阳侯还有许氏请安。
平阳侯与许氏这对貌离神合的夫妻才为着傅修齐闹过一次架,许氏心力交瘁,也跟着病倒了。因着侯府内院本是许氏一人把持,她这一病倒,府里竟是颇有几分乱象。
平阳侯其实也是堵着气,暗里很是气恨许氏不贤——人家做嫡母的都能好好教养庶子,只把庶子养得如亲子一般,怎的许氏就不行?若非许氏不贤,惹得傅修齐生了怨,他和傅修齐父子至亲,哪里又会似现今这样生疏?若他们父子关系好,别说是儿子未来岳家,便是谢首辅处必也是会高看他一眼的。结果呢,他这大好前程却是被许氏这不贤善妒的妇人折腾了去。因着心里堵着气,平阳侯也没去管病着的许氏,这几日皆是歇在姨娘房里,连问都不问。
府里两位主子如此模样,下人更是胆战心惊。这日听说傅修齐来了,外头回禀的丫头也是急惶惶的,白着脸上来说:“二少爷回来了。”
许氏正喝药呢,闻言自是又有一番心火,当下便拧着眉头,抬起手将药碗往案上重重的一搁。
瓷碗落在木案上,发出极沉闷的声响。
一时间,满屋的人都静了下来,竟是连个开口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诸人杂乱惶然的呼吸声,胆战心惊的等着许氏发作。
结果,许氏冷笑一声,竟是忍了下来,口上道:“叫他进来。”
其实,傅修齐是特意挑了平阳侯不在的时候来的,本还想着许氏和傅景轩这性子就算不把他打出门也断不会见他的。万没想到,许氏今儿竟还真就叫人请了他进去说话。
傅修齐心里暗叹了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面上倒还是敛了神色,恭恭敬敬的入了内屋,一丝不苟的与许氏这嫡母行了礼。
三月里的天还有几分凉,又因许氏病着,左右服侍之人皆是不敢叫她受凉,屋内门扇皆是闭得严严实实,里面还烧了银丝炭,温暖得很。也正因如此,屋里的药香总也散不去,被热气一烘,反到是越发熏人了。
傅修齐嗅着那熏人的药香,绞尽脑汁的挤出一句:“现今天气多变,夫人也需多注意些,多加衣衫,努力餐饭,保重身体才是。”
许氏勉强与他一笑,慈母似的温声道:“我之前还与侯爷念叨,几个孩儿里面,只咱们齐哥儿最有孝心呢。”
傅修齐闻言僵了僵,被许氏那一句话给麻得不轻,几乎要以为上头的许氏换了个人——便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这变化也太大了一些?
傅修齐一时没有声音。
许氏反倒又笑了笑,拉着他的手,絮絮的问了他一些起居之事,想了想后便道:“你孤伶伶一个人在外头,现今还要出门当差,府里没个知冷知热、稳重懂事的人也不是个事儿。要不然,我给你派几个老成的管事过去帮衬一二?”
傅修齐自是不会要许氏的人,忙道:“这些人皆是夫人辛苦调理出来的,儿子哪里能要?正所谓‘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儿子府里的人已是足够了,很不必再添。”
许氏扫了他一眼,竟也没有多说,反是笑了笑:“你自己心里有数便是。说到底你也大了,我与你父亲倒也不好越过你,替你做主。”
傅修齐越发觉得许氏这状态有些不对,口上还是熟练的应了一句:“夫人一片慈心,我自是知道的。”
因许氏还在病中,两人母慈子孝的说了一会儿话,许氏面上便露出困倦的神色,以帕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傅修齐会意的起身告辞,口上说的是“不打搅夫人休息”,可心里却跟着突了突:许氏总不可能一夜之间就爱上他,这般作态只怕是另有算计!故而,他一转头便悄悄地令人去打听平阳侯府这些日子是否出过什么事。
待傅修齐走后,许氏也慢慢的收了那慈母模样,靠着缎面软枕,冷笑了一声,神色冷然。
见身侧服侍的嬷嬷亦是面有困惑,许氏便挑了挑眉梢:“早前,姐姐便说过我‘既没有这斩草除根的狠心,又没有卧薪尝胆的坚韧,就连在庶子面前装个样子都不会’,‘只会口上逞凶,没有半点用处’........”
说到这里,许氏不由又冷笑了一声,笑声短促且冷漠,如同轻薄的刀片。她这几日病得神容憔悴,气虚体弱,可眼底却是带着一种与许贵妃这位胞姐极为相似的讥诮,说起话来声调冷如冰雪:“他如今也大了,我总不好再和以前似的,拿他当孩子似的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