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很普通的两进院子,也不算大,庭院里种了几竿翠竹,几株腊梅,一进来便闻到馥郁清凉的香气。
今日难得的好天气,有个仆妇正在院子里晾晒被褥,瞧见他们,笑眯眯地说,“少爷带客人回来啦?”
卫淮“嗯”了声,让这仆妇领香雪去吃些茶。
这一切都很正常,很有生活气息,可香雪就觉得哪儿透着古怪,问了句,“表少爷买了宅子了?”
卫淮笑说,“前两天才赁的,总不好一直住在谢府。”
也是,表少爷虽然年纪轻轻,却很有学问,过些日子春闱殿试肯定能中进士,到时候就是官老爷了,会有自己的应酬,当然不能总借住谢府,多不方便。
但,香雪就觉得这普普通通的院子处处都透着诡异,青天白日的,让人汗毛直立毛骨悚然,仿佛她是不小心闯入虎穴的小白兔,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见着那被称作张嫂子的仆妇笑眯眯过来时,仿佛看到她手举大刀朝自己脑袋砍过来!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不安地拽了拽谢宛冬。
“嗯?”
香雪不敢太大声,附在谢宛冬耳边轻声说,“表少爷可信吗?奴婢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谢宛冬抓着她手安抚地拍拍,“放心,不会有事的,相信你家姑娘。”
香雪便被张嫂子拉走了,临走还回头看了谢宛冬一眼,那小可怜的模样,活像谢宛冬是卖女求荣的狠心亲娘。
“你这丫鬟倒是警觉。”卫淮领着谢宛冬去书房,说道。
谢宛冬想想香雪刚才的样子,确实够警醒的,估摸着是求生的本能吧。
“是个可靠之才。”她说。
这处院子不大,卫淮的书房却不小,应是挪用了一间正屋,里面书架上摆满了书。
临窗大炕上铺着厚厚的羊绒毯子,看着就觉暖和舒适,谢宛冬也不客气,仿佛自家一样不请自坐上去,背靠引枕,舒服地喟叹一声,“你倒是会享受。”
卫淮给她递了杯茶过去,“也不知你爱喝什么,听闻京城新近流行这种花果茶,你试试。”
谢宛冬给面子地尝了口,微微一怔,新近就行这个?这不是她十几年前就常喝的吗。
不过也是,这京里的贵妇贵女们无聊的整日里除了捣鼓穿就是吃,奈何开国至今这么些年,左不过是一轮又一轮的重复。
这时便有妇人端来瓜果点心,却不似那张嫂子笑眯眯的像弥勒佛,却是低眉敛目,恭肃无比,一丝声响也无。
谢宛冬捏了颗洗的晶莹剔透的葡萄放进嘴里,道,“这季节还能吃到这个,倒是难得。”
卫淮笑了笑,“你若喜欢,便多吃些,回府了怕就吃不到了。”他说着话,剥了颗葡萄却没吃,仔细放进瓷白的碗里,“对了,表妹要跟我说什么事?”
自打知道卫淮便是小皇孙,在他跟前谢宛冬是既不扭捏,又不客气,直接说了大太太求她的事,甚至特别强调了下杨阁老怕被安平伯府牵连。以卫淮的聪明,定能明白她的暗示,就可趁机动动手脚除了杨阁老。
卫淮却是啼笑皆非,想起元宵那晚谢宛冬的失神,忽然里心里舒坦了,也不知是不是要同情下霍珵。
姝姐姐和他夫妻多年,显然还不大了解自己的丈夫。
说他为权势不择手段铲除异己吧,他又知人善用,不仅齐王一系,甚至先太子辅臣也多得重用;但要说他宽仁大度,不止俞氏一族,便是姝姐姐的外祖一家,不过普通杏林世家,却也惨遭灭族之祸。
不过杨阁老,着实没有背叛谁。
卫淮问,“表妹的意思,是想帮大姑娘保住这门婚事?”
“当然。”
“这恐怕不能。”卫淮状似无意地说,“我听静若兄的意思,杨阁老是铁了心要退亲的。”
谢宛冬目瞪口呆。
不是为谁谁谁要退亲,而是那声“静若兄”!
那么亲昵干什么?知不知道他谁啊!
卫淮只看她表情便能“听到”她心里嚣狂的咆哮,放了支水晶签子在装了大半碗葡萄的瓷碗里,推过去,终于听到她有些艰涩地开口,“你跟那杨静若……很熟?”
卫淮斟酌着用词,说,“世人都以为静若兄体弱多病,其实也不全然,他曾游学在外,我们偶然遇到了,谈的很是投机,来京后,除了与英国公府和长兴侯府家的公子相交,也曾去杨阁老府上拜会过,杨阁老虽然看着严肃,却是和蔼可亲,待晚辈很温和,我与他相谈甚欢,差点结为忘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