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芒和苏京成的确是发小,可并非是那种现实生活中常见的发小,因为两人之间隔着巨大的身份之间的不对等。李芒家境普通,在他母亲早早死后家里甚至可以称之为寒酸,但苏京成不同,苏京成打小,就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
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会成为发小呢?究其原因,得怪在李芒的老爹的头上。李芒的老爹是个书法老师,也不知他是如何与苏京成的爷爷认识并混成忘年交的。总之在李芒的印象中,这个严肃的苏爷爷,虽然看起来凶,但意外对自己和爸爸一直都很好,而且还没什么身为大富豪的架子,李父泡的十五块钱一大袋的花茶他也能喝得精精有味。
李芒的老爹自称书法家,于书法一道上确实是造诣颇高,奈何某个人他太执著于某一道上,执着到了一种不疯魔不成活的地步,那就不好了。武侠小说里对此有精准的描写,练功走火入魔者,最后的下场都不外乎反噬自身而亡。李芒的老爹,李泉鸣一生际遇也颇有点这种味道。
李泉鸣不知怎么小时候迷上了书法,他有天赋,肯吃苦,运气也不错,先后跟着几位名家练习书法,走了一条意气风发的少年成名路。但书法这个东西,在大多数年代,作为业余爱好可以,想用它换饭吃,那就太难了点。
参加书法比赛,费心费力,换来的奖金却只有那么点,帮别人写点润格也是赚点三瓜俩枣吃饭钱,就这种事还不是每天都能碰得上。后来李泉鸣凭着一手好字和苏家的打点成功混入了国家事业编制队伍,本来这对于别人来说都是属于天上砸下馅饼来的大好事,但李泉鸣混在其中老觉得自己是个屈尊的小白鹤,处处都觉得委屈,还没等他委屈完,那个一直包容他的女人突然间就不在了。
李泉鸣似乎也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后来他拿出所有的积蓄,在城市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开了一个书法培训班,将他这半辈子拿的奖都挂了出去当牌面,总算是招来了几个学生,能养得活自己和年幼的儿子。
这样不咸不淡的日子过了一两年,李家的小培训班里招来了自开店以来最金贵的学生,苏京成。
李芒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苏京成的那天,是一个阳光温软的下午,他坐在窗前练字,打算等他家老爹下班一起回家。书法班没多大,摆着十张练书法的木桌,表示只招十个学生,十个位置里还有一个被李芒内定了,等于一次只招九个学生。
为了节约空间多带几个学生,书法桌摆得很密,仅仅是能保证学生们写好书法的宽度。李芒坐的位置靠后门,正好此时后门的门开着,他微微偏过头便能看到新来的学生和他家长与自家亲爹之间的交谈。
李芒写起字来向来心无旁骛,但今天有张帖他怎么临摹都找不到原作者字里行间的那种洒脱的感觉,自己临摹出来的作品要形没形,要神更加是没有的。他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不免有些烦躁。
牵着苏京成来报名的是他的妈妈,那是一位优雅,有礼貌的贵妇人,她拉着苏京成的手,轻声细语地讲着将苏京成交给老师打磨之类的客套词,李泉鸣点点头,习惯性地问向苏京成,“你喜欢书法吗?”
苏京成满脸不耐,眼里是一股天皇老子都看不上的倨傲,他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表达出了他对于书法的不屑一顾。
李泉鸣没怎么在意,也可能他的脾气早在以前被磨没了,他好脾气地对着苏京成笑,问他愿不愿意进来看看书法到底是种怎样的艺术。
苏京成还是皱着眉,苏妈妈笑了笑,出来圆场道,“我知道李老师你是大家,招的孩子也多是天赋异禀者,但我的想法,说出来你不要见怪啊。”
“我只是觉得我家儿子可能是我生他那会鸡汤喝多了,上火,他又自小被惯着长大,更加是无法无天,火气还大。你看看他,”苏妈妈将苏京成手上的袖子捋上去,他白净的胳膊上青紫一片分外明显。“他才初一,就知道领着一帮人和外校的小混混一块打群架了,这像什么样子?我带他来你这练书法,只是想磨练一下他的心境,让他不要这么暴躁,平和一点。”
李家两父子门里门外,同时傻了眼,书法虽然讲究的是修生养性,但不代表来学个书法就能把一个暴脾气改造成小绵羊啊。但苏家帮过李家不少忙,更何况这样的人家,想要什么样子的专业书法家找不到,愿意来你这个培训机构是给了你大面子,你必须得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