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前些月府里刚纳进来的小妾,唤作适雯。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倒是个手脚伶俐,贤惠懂事的,留她在身边,也帮了我不少的忙。”
那句“年纪大了一些”,听上去委实叫人有点尴尬了。
苏婉容不动声色地抬眸,果然瞧见苏适雯头埋得更低,攥住托盘边沿的一双手,都略微有些颤抖了。
前世发生的一切不愉快,毕竟都已经过去了。
若是今生的苏适雯能够安份守己,老老实实做她的相府姨娘。只要不祸害到自己的头上,到底是一个府邸出来的姑娘,身上又带着血缘之亲,苏婉容并没有那么落井下石,如果可以,倒也希望苏适雯能好的。
这会儿见苏适雯仿佛受了委屈,又一副不敢吭声的样子。
坐在大理石镌花椅上的苏婉容,捏了一颗上好的奶白葡萄于指尖把玩,想了一下,便笑着对萧夫人解释道:
“夫人怕是有所不知,贵府新纳的姨娘原本是我同父所出的嫡系姐姐,后来我随陛下一道儿前往西夏,这两年间失了联络,倒是这些天才晓得,二姐姐竟然已经嫁了人。”
萧夫人听了这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
她笑着道:“从前总是听闻皇后娘娘如何如何,倒是忘记了娘娘尚未出阁的时候,也曾是太师府的姑娘。这也是怪我平日不常出来走动,消息传到我这儿啊,全都走了味儿。眼下可是好了,既然知道有这层关系……从前都是做姐妹的,想来也有话题聊。往后我就多带适雯到娘娘身边来,也好陪着娘娘说说话。”
说到了这里,萧夫人话音稍顿,目光淡淡地瞥去苏适雯身上。见此女竟还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面上难免泛起了几分不悦。
于是便嗓音不温不凉地徐声问道:
“已经见着了皇后娘娘,还不过来见礼?还以为自己是太师府的嫡小姐不成?”
便是萧夫人常居于深闺之中,不问世事。也是晓得诸如太师府这样的官家名门,对于庶嫡之分的重视。
晋元皇后宫以前,在太师府里就是个庶房出的。听说尚未出阁的时候,因为低人一等的身世,时常受人排挤。偏偏这个苏适雯,好巧不巧又是个嫡出的……
萧夫人颇会察言观色,看这皇后与自家妾室,身份上虽是同府出的姐妹,可是眼神交替之间,举止很是疏离陌生。瞧着从前关系就不是很好。
同父异母的姐妹,和同房出的亲姐妹到底是不一样的。
萧夫人便自然而然地推测,当年皇后尚未入宫的时候,太师府里曾经欺负过皇后的人,这个苏适雯也在其列。
其实嫡系看不起庶出,甚至排挤庶出姐妹,实在是太常见的事情。要怪只怪这个苏适雯时运不顺,自己命不好,做了别人的小妾,人家庶出的却飞上了枝头,如今是金贵无比的皇后娘娘。
她若是不在这里好好训诫一番,倒是显得她这个当家主母的,管教无方了。
萧夫人显然误会了苏婉容的意思。
苏婉容并非想要给苏适雯难堪看的,恰恰相反,她方才完全是出于好意,想要打个圆场。
但又能怎么办呢?
萧夫人的话都放出去了。其实依照身份和礼数,苏婉容贵为皇后,苏适雯现如今却只是右相府上区区一个妾室。莫说屈膝行礼了,跪地磕几个响头,那也是应当。
可毕竟是从前要喊一声姐姐的人物,眼下又怀着身孕。苏婉容到底是出声,直接免去了苏适雯的叩拜礼。
“你我同是太师府出来的姑娘,即便我现如今做了皇后,私底下还是要敬你一声姐姐的。如今姐姐身子重着,又何必行此虚礼。”
如今贵为皇后,苏婉容即便有心,亲自下去搀扶一个相府贵妾,显然也是不合身份的。便给从旁的倚翠递去了一个眼神,倚翠意会,连忙上前,把尚在孕中的苏适雯给扶了起来。
倚翠将跪在地上的苏适雯扶起来的时候,苏婉容与苏适雯视线有一小段短暂的相会。却见几年不见,苏适雯实在是消瘦憔悴了许多,这会儿四目相对,却见她眼眶泛红,眸子里隐隐已经蒙上一层水光。
苏适雯察觉苏婉容在看她,也不晓得是难堪还是羞愧,慌慌张张地就低下了头,攥着手中的托盘,勉强挤出了一丝笑:
“皇后娘娘实在客气了。娘娘凤体尊贵,妾身只是相府身份低微的一名小妾,如何能受得住娘娘的一句姐姐。娘娘往后便和夫人一般,唤妾身、唤妾身适雯便是。”